阿娘牽著她瘦削的小手,將她交給了一個嬤嬤,她從此成了揚州馮家的一個小丫環。
阿娘長什麼樣,她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嬤嬤帶她走的那天,阿娘又笑又哭,柴瘦的乾手捧著她的臉,道:“阿娘無力再養活你了,你勤勤懇懇做事,那馮家是個大戶人家,就算是個丫頭,你也不會餓著肚子了。”
那時她還小,隻想著去了大戶人家就能吃好喝好,壓根不知,那次臨行前的回頭,竟是與親人的最後一麵。
一路的奔波使得她十分勞累,那晚她在下房很快就睡著了。
她被派分給一個過門不久的兒媳婦楊氏使喚,這位二奶奶當天賞了她一件舊衣裳,雖然穿上去並不合身,但她依然很開心。
前幾日裡並沒有什麼忙事,無非給奶奶們端茶倒水。她四處搖晃,想數數若大的馮府能占少畝地?
走到一個園子時,被一個媳婦攔下了:“你是誰的丫頭?有內不許隨便走動不知道嗎?!”
小夢嚇得一跪:“我是新來的,我主子是二奶奶。我並不知有此規定,請奶奶怨罪!”她見這媳婦衣著得體,以為也是個奶奶。
媳婦打量是個新人,說話還過得去,便揮手道:“這次不問你責,無吩咐不要到處偷賴瞎玩,主子們還等著使喚呢!”
“謝奶奶大恩大德!”
小夢記下了,此後的日子再不敢隨意走動。
夜裡她睡不著,想出來看看天上的月。無處可去,小夢在門前癡癡地坐著,開始思想家裡屋頂。那個屋頂破了一個洞,下雨時就堵上,晴天時她會偷偷打開,晚上恰好能看到月亮那張可笑的笑臉。
“你是哪個屋裡的丫頭?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一道明亮的聲音傳來,小夢認出他是馮府的四爺。
“請四爺安,奴婢出來賞月。”小夢怯懦答道。
“你也賞月,我也賞月。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你叫什麼?家在哪裡?”四爺提著燈籠照在她臉上,愉快地問著。
他問一句小夢回一句,開始傾訴起自己的身世來。
轉朱閣,低綺戶。四爺坐在她身旁慢慢聽完她的故事,道:“你進了馮府,就是馮家人了,馮府不會讓你再過那樣的日子了。”
“謝四爺。”小夢低著頭,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四爺起身,將自己身上披著的軟毛氈解下,說道:“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你若是還要看月亮的話,把這件衣服穿上吧,小心著了涼。”小夢也起身:“奴婢不敢。”聲音弱得很。
“有什麼不敢的,一件衣服而已。”見她拒絕,四爺直接為她蓋上。
隨後,四爺提起燈籠,信步離開。
小夢極其愛護那件毛毯,收藏起來,怎麼也不舍得穿。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四爺的背影在她心中起來越深。
轉眼,小夢越長越開,而他們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
馮家為四爺說了一個好媳婦,這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姑娘才貌雙全,知書達禮。他們門當戶對,人都道是段好姻緣。
那些日子,小夢過得很煎熬,到底是勇敢去追求,還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她隻是一個奴仆,一個所有人都高她一頭的奴仆。
她再次將那件軟毛氈拿出來整理,她想通了。她現在去爭,還有機會得一席之地,若是不去,等四奶奶過了門,她再怎麼搏眼球,也隻能做個小妾。
她開始對自己的容顏極其上心,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疏妝打扮,絞儘腦汁讓四爺注意到自己。
她的美貌,的確讓四爺如知如醉。四爺的好話極多,但從不提起娶她之事。為此,她並不是很願就如此將自己交付出去,每次都匆匆離開,恨得四爺心裡癢癢的。
大婚前一天,她決定鋌而走險。她想質問他,他到底是愛一個秦未謀麵的陌生人,還是朝夕相伴,知根知底,一心為他的自己?她深知婚事難改,她隻想做個了結。
四爺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龐,深情地說:“你可知我兩家的聯姻是有目的的,我並不能做主。我也想給你好的,隻是沒辦法……”
小夢心軟了,果道:“我願意做一個小妄,隻要能在你身邊就好……”那一日,四爺大婚的前一天,她和四爺有了第一次。
新四奶奶果真是傾國傾城,詩書禮樂樣樣精通。小夢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她讓四爺早些納她的親,這樣她才能名正言順地和四爺在一起。
四爺皺眉道:“過段時間再說吧。”
“也好。”她失落地道。四爺才完婚不久,她也不想讓他在名譽上擔不是。
這日她又悄悄地來找四爺,四爺環抱她,將臉埋在她的肩窩上,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我愛你,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正當他們擁吻得情濃意盛之時,砰一聲門開了,四奶奶怒氣衝衝地進來。
四爺想都沒想一秒,一下把她推開,怒罵:“你這賤婢!還想迷惑我!”四爺忌憚四奶奶的家勢,又恐傳出去毀了自己的名聲,連連罵小夢。
小夢怔怔地望著四爺,眼淚連連滾落,她不曾想,自己心心念念的四爺竟是這副嘴臉。她把眼一閉,朝牆壁撞去。
沒想到的是,她尋死不成,還背了個勾引有夫婦的罵名。
四奶奶是個妒婦,丈夫納小妄尚且容不得,哪裡看得慣他們做這偷雞摸狗之事?小夢被她攀出馮府,一分錢也沒留下。
離開馮府,她反倒不想死了。她饑腸轆轆地在大街上晃著,乞求有人能可憐她。但她不敢往街心裡去,她害怕再看見馮府的人。
她靠坐在城牆的角落裡,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