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七) 當他第一次喚出她的名字……(2 / 2)

彆枝引 北島樹枝 3970 字 2024-03-30

“謝……”

“待會我要去前廳見拜訪的大人們。”她頓了頓,言語裡充斥著愧疚。“對不起,這裡可能不能待太久,被爹爹發現我又擅自醫人是要挨鞭子的。”

說罷,她解下腰間掛著的白玉魚紋佩,匆匆塞到他手裡。

“謝謝……我叫……”沒等祁懷晏說完,女孩便消失在他視線中。寂靜的臥房裡隻有暖爐火焰“呲呲”的聲音。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自己叫什麼,還沒來得及謝謝她……

彼時的虞小枝在京城的尚書府守著母親留下的殘卷,看著天上的鵝毛大雪,一心懷疑這雪是不是也會飄到她心裡?

倘若不能飄進她心裡,為何她心裡那麼冰冷?

小枝離開臥房,抬眸卻不見那株小桃花,這場大雪帶走了她母親。

也是,桃花怎會在冬日開放?

她抹抹淚眼,跑進前廳,她還得掛上僵硬的笑去應付前來吊唁的權貴。

她記得母親告訴她,哪怕陷入再苦再難的絕境,也不能丟了虞家的臉麵。

怕給女孩添麻煩的小懷晏吃完那瓷碟子裡的糕點後,小心翼翼收起玉佩,裹緊外套後便離開了。

雪漸漸飄小了,他踩在雪上,耳朵裡隻能聽到腳下“嘎吱嘎吱”的踩雪聲。

上了藥的胳膊微微發燙,一如他微微發燙的心,繃帶覆著的溫暖蓋過了傷口的疼痛感。

他捧著那枚溫潤的玉佩,輕輕將之扣在心口。

本是年關,又已入夜,周遭格外安靜。

路上零星趕路的行人細聲交談的聲音一字不拉的傳入小懷晏耳朵裡:

“這虞尚書家小千金可真是命運多舛。”

“怎麼說?”

“你沒看前頭虞府今年沒掛紅燈籠和對子嗎?那虞夫人前些天去了,聽說請了京城好多有名的醫倌都沒醫好。”

“這虞氏千金是叫……虞小枝是吧?沒想到小小年紀就……”

祁懷晏猛地駐腳,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他忙回頭凝視著方才出來的府裡。

他恍惚間記得那家門戶外並沒有懸掛任何紅火之物。

虞小枝……虞小枝……

他一遍遍在心底默念那個名字。

轉身跑回那個清冷偌大的府門外,喘著氣望著上麵巨大的匾,而後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戴華貴的少年,不知怎麼這麼冷的天忽的走到府門口,祁懷晏望進他的雙眸,看見了一片冰冷無波的湖水。

那少年無聲的用視線剜了祁懷晏一眼,甩了甩披風,離開了。

祁懷晏微微蹙眉,並不在意被人冷眼,隻全然顧念著剛才那個女孩。

那天,平生第一次感覺到溫暖的少年染上從未有過的情緒,在他心底裡烙下了一個名字。

他第一次那麼渴望活下去,去謝謝她。

告訴她……我叫祁懷晏。

晚墨山上,當年吃不飽飯的寒酸小男孩如今已然長成挺立的鬆柏一般。

祁懷晏寶貝的把玉佩掛在腰間。眉梢染上一絲落寞,嘴角彎出一個苦笑但回想起今日所遇,仍然覺得她一如當年般有趣可愛。

“還要試煉多久才可以?”他不覺間揚起一絲無奈的笑。

而後他樹上一躍,安然落在那片厚實的草地上。朝山的另一邊翻去,寧靜的晚墨山背光麵藏著一處小小的寨子。

用堅實的木樁做了個門匾,上麵用縱逸磅礴的毛筆墨書寫道:

“寒山寨”

自從火災那日後虞小枝常常做一個夢。

夢裡不光有春市的繁華,還有一片柔和的紫色。令她十分熟悉又十分心安。

那被一團紫霧籠罩不清的臉也在某些時刻忽然清晰起來,漸漸和祁懷晏重合……

可當她真正墜入一片紫雲繪成的舒適山水中時,身體卻隱隱被密密麻麻紛繁交錯的纏枝攏的不能動彈。

她從夢中驟然驚醒,呼吸粗重而慌亂,手撫上雙肩,在確認沒有那樣的束縛感後心安了幾分。

這夢真是奇怪,那人的臉怎麼會總讓她想起祁懷晏?

他不過是一介盜賊,怎麼可能是……

虞小枝搖搖頭,又說不清夢裡的感覺。州衙典史的態度也讓她覺得唏噓,看著有諸多疑點也放任不管,難免暗自對官府用人的衡量產生疑慮。

望著蒙蒙亮的窗,她的桃花眸裡儘是那晚的火色,虞小枝再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