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一次嘔吐過後,蘭葉接下來的一個月都沒有好過過,一天中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慘白著一張一絲血色都沒有的臉,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南宮這下總算不會隨便對蘭葉動手動腳了,他逐漸從一個喜歡猥褻人的花花公子變成了一個懂得噓寒問暖的正人君子。
戰事將近,十一國對青木蠢蠢欲動,可即便每天在朝堂上忙得不可開交,南宮還是會抽出時間陪在蘭葉的身邊,若不是蘭葉曾知道南宮暴虐凶殘的樣子,還真會以為他就是一個憐香惜玉溫柔體貼的丈夫了。
這天,亦是南宮例行早朝的時間,蘭葉剛吐過一陣,現下捂著肚子,勉強地喝了一點稀粥,這兩個月來的折騰,使他不胖反瘦,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就真的要露餡了。
不過同時,他也暗暗罵道:這生子藥不愧是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巫醫研製的,果然霸道的很。
但即便受這些折磨,他也不想與行徑惡心的南宮接觸。反正也不過是每日吐上幾次,肚子疼上一疼,疼著疼著倒也就習慣了。
他半靠在床榻上,手指摩挲著賀蘭嘉祐送給他的那支玉笛,回想起了他在嬋娟宮外的秋千上吹笛子的光景,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若不是他自己作孽,現在也不會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這了。
想到許久未吹笛子了,蘭葉便突然興致大增起來,可他斷斷續續的還沒吹一會兒,便被門外的通傳聲打斷了。
蘭葉抬頭一看,見張禦醫正畢恭畢敬的站在門口。
失蹤了一個月的張自初精神態很是不好,本就稀少的頭發花白了大半。
張自初進了屋子,卻並未往裡走,他的目光小心翼翼,似乎做錯了事一般偷瞄著四處,但每次目光都會落回到蘭葉的身上,然後停留沒幾秒,就又看向彆處。
蘭葉一向聰慧,他知道張自初此舉必定是有話想和他單獨說,於是便示意屋內服侍的丫鬟們都退了下去,然後才緩緩開口道:“張禦醫,人都已經退下了,有什麼話請講吧。”
張自初這才放下心來向蘭葉的床邊走去,但目光還是有些遊移不定,自打進了這屋子,他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就沒鬆開過,他走到蘭葉的床前,小心翼翼的,用一種帶有試探意味的語氣問道:“娘娘這一個月裡可好?”
“不好。”蘭葉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他將手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露出了憐愛的微笑,“一直在吐。都是被這小家夥鬨的。”
張自初聞言,額頭上幾不可聞地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眉宇間的皺紋似乎更深了。
蘭葉看著張自初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麼,但表麵上還是不動聲色,像剛才一樣微笑著看著張自初:“您今天過來是要給本宮把脈嗎?”
張自初本來正低垂著頭深深陷入思考之中,聞言,立刻如夢初醒一般,連連說:“對對,老臣來給娘娘把脈。”
“那便請吧。”蘭葉伸出了手。
張自初在蘭葉的手腕上探了足足好一陣,眉頭皺了又舒,舒了又皺。
“如何?”蘭葉問道。
張自初深吸了一口氣,本著醫者的職責,他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問道:“娘娘您想如何?”
“你這話什麼意思?”蘭葉的語氣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他不僅語氣冰冷,兩雙眼睛也都透著一股冰冷犀利的殺意。
張自初也不是傻瓜,他在王城中混了這麼些年,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事,一聽到蘭葉突然冷下來的語氣,他便什麼都明白了,當即跪拜在地,但他卻並未說什麼恕娘娘饒命之類的話,反而誠懇地勸道:“望娘娘三思。”
儘管真相已經擺在眼前,但蘭葉畢竟打心底裡還是當年那個懵懂善良的小太子,他不想這麼快就動手,更何況麵前的這位還算的上自己的救命恩人。
蘭葉冷笑一聲,心中還存有一絲幻想,希望事情不會進展的那麼快,但背對著張自初的那隻手卻已經骨節分明地緊緊握住了那支玉笛。
“張禦醫在醫典閣中埋頭鑽研了一個月,就是為了出來說這些瘋言瘋語給本宮聽的?”
張自初依舊長跪不起,且還在苦口婆心地勸道:“娘娘,回頭是岸啊。”
“放肆!”蘭葉終於忍不住大聲吼道,但其實他是想以此嚇唬住張自初,讓他知難而退。
“你一個小小禦醫,竟敢用這種語氣同本宮講話。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蘭葉咬牙切齒道。
“娘娘捫心自問,臣何罪之有?難道忠於國家也有罪嗎?”
是啊,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上,誰都沒有錯,可終歸一山不容二虎,萬事萬物終歸是要有一個結果的。
蘭葉目光茫然,不知在看向何處,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朕本是北逍的皇帝啊。”
“可臣亦是青木的子民。”張自初陳懇地說道。
“張老先生,您是雲卿的救命恩人,雲卿不想做那背信棄義之人。”蘭葉收緊了攥著玉笛的手,眉頭也逐漸加深。
張自初和蘭葉不過都是在苦口婆心好言相勸,隻可惜兩人雖身份地位不同,但那顆一心為國的赤子之心卻出奇地相同,所以兩人都如對牛彈琴一般,誰也說不動誰。
“老臣雖隻是一介醫者,卻亦不想做裡通外國的勾當。”
好言相勸不成,蘭葉隻得挑起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