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牛車上晃晃悠悠向東郊大河駛去。
喬臨溪有充沛的精力去挖韓維口中的故事,問題多的有些聒噪,甚至問他是不是喜歡狗,韓維從她問題中挑些無關緊要的三問並作一答敷衍了事。
他回答她問題的動力完全是覺得她可能就是當年林中的小孩,若不是這點好奇心他早就賭上耳朵。
三個人窩在岸邊的草叢中沒有交談,靜靜等魚上鉤。西偏的太陽照得河麵粼粼波光,刺的人睜不開眼睛,河水有些溫熱的味道,隻有進入夏季後才會有的河水的腥氣。
喬臨溪坐在韓維右側,被深草埋住身子隻露出戴鬥笠的頭,鬥笠下露出半張稚嫩無邪的臉,午後的太陽即便不熾烈,窩在無陰涼遮蔽的深草中也熱的夠嗆,她鬢角的發絲被汗打濕緊貼在臉上,釣魚的模樣一絲不苟,難得她能管住嘴巴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問。
水中的魚漂沉下兩節,聽見喬臨溪指著魚竿小聲喚道:“上鉤了,快提上來。”
還在猜她身世的韓維猛一回神,用力拎起魚竿,甩上岸一條小鯽魚,喬臨溪貓一樣撲上去解下魚鉤,將魚放入桶裡後衝著他得意的笑了下。韓維越發覺得對這小孩的感覺就像失散多年的親人。
喬臨溪拎著桶悄悄挪過來給他看成果:“太陽落山之前釣個三五斤,我們就在院中架火烤著吃,你覺得如何?”
他瞅了眼桶裡一匝長的小魚,故作認真的神態:“想請客就真誠些,還三五斤,釣到明天吧。”
“說不準,萬一釣條大的呢。”她指著大河低聲道:“此河名叫古泊,舅舅說它至少有三百年,漲水季魚蝦也多,實實在在解過許多窮苦人的燃眉之急。”
這是條向北而流的河,韓維沿河朝南遠眺,上遊應該會經過樊璣城吧,不知當年和兄長有沒有去過這條河邊玩耍。
喬原對遠來的客人也很好奇,小妹蹲在旁邊遮擋他的視線,就把頭伸長了問:“準備什麼時候進宮?”
“師父說後日清早就要趕到宮門外。”
喬原:“事情辦完後就要回舒窯,要不要留下玩幾天?”
“確實有這打算,我有親戚在樊璣城,正打算去拜訪一下。”
喬臨溪聽到提及樊璣城,喜上眉梢:“大哥帶我去過樊璣。你去的時候把我也帶上,我還想去玩玩。”又轉頭問喬原:“兄長,你不會反對吧?”
“說什麼胡話,譚昭是客,他是去拜訪親戚,試問你是要去做什麼,勞煩他不如勞煩我,等我抽出空閒帶你去便是。”
韓維假意客氣:“倒也不麻煩,隻要喬兄放心我會安全帶她回來。”
“不行。”
落日映紅河麵,桶裡的魚離三五斤的數量還遠,韓維頭次對吃烤魚如此期待,握著魚竿紋絲不動隻等大魚上鉤,漲水季的魚蝦豐盛呢,解窮苦人的燃眉之急呢,眼下他就需要一條大魚。
好在不負他期望,喬原在收竿前拎上一條大草魚。
烤魚的火架就支棱在喬原和臨溪的小院中。韓維和喬原在晚席上匆匆扒拉兩口飯就退下來直奔小院。夜晚星空璀璨,涼風和煦,小院中已被喬臨溪燃起小篝火,把小院照的黃橙橙一片,她把殺好的大魚小魚統統串在樹枝上等烤。姚青青也被她強行拉進來湊個熱鬨。
韓維趕至小院,見院中多一個不認識的姑娘,見禮後不自知的往喬臨溪身邊越挨越近,他從慢裡斯條吃魚的姚青青身上看見海棠的影子,她們都屬性情溫柔的美女子,容易使人油然生出規避的想法。
火苗把魚舔舐的油滋滋,灑上一撮細鹽,喝上幾口濁酒,把口腹熨帖的舒舒坦坦。四人吃了魚後又貪戀篝火的樂趣,直說笑到半夜方散去。
進宮那日,韓維和師父寅時就起身準備,馬車拉著八盆古柏在青石道上一點點碾碎了暗夜,到王宮時剛拂曉。
仲昆師徒二人筆直地立在宮門外等候宣召,直到辰時禮部的官員才來查驗貨物並收納進庫。仲昆被國君召進朝堂時韓維依舊立在門外等候,不敢出任何差錯,直到三個時辰後仲昆與各朝中大人們一起出來,這趟公事算是順利完成。
回姚府時路過一處僻靜小道,仲昆才對韓維說出此趟的目的:“來之前我跟你說過此次來郢都並不隻為送盆景,國君的身體有疾,一日差似一日,我這次來是替盧侯進貢‘知命’。”
韓維震驚不已,忙問:“‘知命’最後一粒不是在十幾年前就沒了嗎?”
仲昆道:“當年送給泰申君的‘知命’確實沒有了。張玉能一共獻三丸‘知命’,先王服過一丸,獻給泰申君的路上毀掉一丸,剩下的一丸眾人都以為看護在宮中的畢玉閣,實則是先王賜給了盧侯。盧侯豁達隨性,並非逆天換命之人,聽聞王上病重就命我一路小心護送‘知命’至此。我在宮中見了國君的天顏,恐怕‘知命’也難讓他再多活幾年。”
韓維道:“生死有命,丹丸已害的十數人因它而丟了性命,多活幾年又能如何,真為那些人命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