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在堂中休息時,滿臉紅疤的馬夫引著李旭、周洪走進來。李偃忙將二位介紹給仲昆認識,彼此寒暄一陣。
姚禮、李偃、李旭、周洪等六人都曾是黃陵侯的左膀右臂,現在隻有李旭及周洪依舊跟隨在黃陵侯身邊。仲昆受徒兒之托,借此機會提一提當年舊案。
酒已經喝過三巡,個個紅光滿麵高談闊論,彈琴的姑娘坐在角落裡神采奕奕撥弄琴弦,絲毫沒被眾人的喧嘩聲影響。韓維、喬原等小輩坐在下首,默默聽著上座老一輩的故事。
喬臨溪豎著耳朵聽的津津有味,她愛聽這些曆儘千帆的人講述生平事跡。不時看向左側的韓維,他正襟危坐,雙手握拳搭在腿上一動不動,目光緊盯著上首的幾位前輩。
若不是臨溪對他熟悉知他也會笑,乍一看還以為是個石雕,那副冷峻孤僻的模樣又藏不住顯露出來了,她悄悄問:“原來你聽的這麼入迷。”
韓維沒有理她,或是根本沒聽見有人跟他講話。
見旁人紛紛提起過往,周洪也不甘示弱,大聲說道:“記得有一次,和張季仲領命去桐原追殺董勝,我腹部中箭行動不便,張季仲把我從死人堆裡拖出來,硬是把我這條老命保住了,肚子上留個透明窟窿都能活下來,你們說我這命硬不硬?”末了他又歎息道:“說起這話,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他了。”
仲昆故作不知情問道:“那位張先生何去了啊?”話剛落音,席上啞然無聲,隻有角落裡清脆的琴音不緊不慢傳來。
姚禮為了緩和場麵,舉起酒樽笑道:“當年的事也沒有忌諱到不能提及,來,先喝一杯,再慢慢敘。”
周洪是個爽快人,他放下酒樽挺直腰板道:“確實,那件事還是先王在世時發生的事,如今重提也不會忌諱,憋在我心中很多年了,總想找人好好說一說,今日你們都在,我就直接說了。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韓郢死的蹊蹺,死的冤枉。”
李偃連忙製止道:“還有小輩在此,說話要謹慎點。”
仲昆故意刺激道:“你說的韓郢莫不是黃陵侯身邊的韓國尉?那件事我略聽了一二,他偷竊國寶半途被殺,就算死的蹊蹺又能如何,過去這麼多年就莫要再提了吧。”
這句話果真激怒周洪,他不甘心地說:“都是自己人,說出來又何妨。韓謙溫是什麼樣的品性,你我兄弟都清清楚楚,他要是有盜竊南螺珠的念頭,我周洪第一個不信,他要盜珠為何不把家眷安置妥當,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席下的韓維臉色煞白,額頭細密的汗珠因緊張發抖的身體晶瑩發亮,他努力不讓自己顫抖,這麼多年,第一次真實的聽見有人提起他父親的事情,這些父親的同僚們,他們或多或少知道那件事發生的經過。
臨溪從他們口中一時沒明白韓謙溫是誰,她細想南螺珠時,才猛然想起那天晚上韓維跟她提過的身世,她轉頭盯著韓維,他頭上細密的水珠引起她的一陣憐憫同情。
姚禮感歎道:“那粒南螺珠我見過一次,猶如夜幕凝露,光潔圓潤,有拳頭大小,千年難得一粒,讓人很難不產生欲望。”
李偃緩緩道:“是人就會有貪戀,人的本性便是如此,更難的是一步走錯,步步隻能跟著錯。”
仲昆道:“我雖身處舒窯,但是當時聽聞韓郢的死和一丸‘知命’有關,為何又成了偷南螺珠的賊人?”
久久不說話的李旭道:“都一樣,不管是知命丸還是南螺珠,都已丟失損毀,隻是坊間好像更願意議論他偷盜一事。當時隨行人員都說知命丸和南螺珠一起丟了,後來司敗勘察現場時,才發現知命並沒丟,在打鬥中被踩踏成爛泥失去救人的藥效。”
仲昆心中也緊張忐忑,難得趁此機會詢問當年之事,他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堂堂一個國尉成了竊賊,還丟了性命?”
李旭望了眼在座的人,都是交心交肺的,他回憶道:“那年韓謙溫和張季仲奉命送知命丸和南螺珠去齊國。五六日後忽然傳來消息,南螺珠被盜,盜者就是韓謙溫。
各處都在傳言他出發去齊國之前就把南螺珠私藏起來,路上又設計了一番打鬥,造成南螺珠和知命被搶的假象。先王聽聞很是震驚,正逢和齊國在邊界處有幾場摩擦,若是知命被盜致使泰申君沒命,恐怕更會鬥怒齊國,先王命司敗速去捉拿韓謙溫。
韓謙溫等人確實被拿住,隻是押回郢都途中又遇一夥強盜盯上財物,在打鬥中護送南螺珠的幾人皆丟了性命。”
仲昆:“南螺珠被盜的消息是從何而起,誰人散布了消息?”
李旭並未直接回答仲昆的問題,道:“司敗在勘察現場時,發現一名活著的護衛,他是護送南螺珠的一員,咽下最後一口氣前告訴司敗,是韓郢自導自演,傷了幾名兄弟,假裝南螺珠被盜。司敗將此人臨終的話如實回稟先王,先王大怒,圍了韓家,搜查幾日,把韓家裡裡外外翻個遍,並未發現南螺珠的蹤跡。”
周洪皺著眉目神色忿忿不平:“南螺珠的下落我並不關心,韓謙溫在押回的途中被人殺死這一點,我覺得疑點頗多,司敗隻說是路遇強盜,那為何死的都是護送南螺珠的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