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偃打個哈欠,疲累地拍著韓維的肩道:“已經夜深了,都回去睡覺吧。明天一早他還會跟平日裡一樣。”
二人同行走出院子,韓維不解的問:“安平發起病如此狂躁,先生不怕他傷到你,把他放在身邊豈不是很危險的事?”
李偃道:“他第一次發病時確實嚇我一跳,好在當時我還年輕反應迅速。安平因為受傷,意識雖清醒身體的靈敏卻嚴重受損受,行動很遲緩,對我們這的任何人都構成不了威脅。”他的聲音在黑夜中低沉又嘶啞,對安平的遭遇很惋惜和心疼。
“安平能遇到先生,也是他福大命大。”
李偃突然笑道:“他年紀不小了,前些日子我一直托人找個合適的姑娘,若是娶妻生子有人能照顧他,我就更踏實了。”
韓維皺著眉目道:“姑娘家誰會願意嫁給安平這樣的?”
“你是不曉得窮苦人家如何過日子,若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彆說嫁給安平,就是再嫁醜一些夯一些,他們也願意。安平除了不會說話,也是個敦厚老實的人,他們有什麼好挑剔的?”
韓維一時無話可辯,或許對於窮人來說,吃食和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清晨辭彆李家的時候,韓維四下尋找安平的身影,不知一夜過來他恢複的怎麼樣。牽著馬出了李家的後門,忽見院外一排枯黃的菊花前立著安平,薄霧中他高大的身子異常的單薄,好像昨夜那場發狂耗儘他大半的體力。韓維走過他的身邊招呼一聲:“安平,告辭。”
出了李家,他騎上馬直奔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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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維由侯府管家帶著走進深院,先是在一名門客跟前解了劍,才被允許帶去見黃陵侯。他立在門外等候許久,遲遲不被叫進去,透過門能看見黃陵侯的半側身子。
“門外是誰,進來?”
韓維跨過門檻,立在門邊行禮後垂手靜立。
“你用盧侯的印,送來一份無字的書,是何意思?”黃陵侯的聲音渾厚有力,很有震懾力,“進前來,抬起頭。”
韓維抬起頭對視上黃陵侯的目光,第一次發現人的威嚴能如此震懾人,與國老盧侯的慈眉善目相比,黃陵侯身兼浩然之氣與虎狼之威,他右手拿書端坐在案幾前,不惡而嚴的氣度令人敬畏。
韓維直立脊背,毫無隱瞞,一字一句咬的清晰而有力報出名字:“回侯爺,小人是韓郢之子,韓維。”黃陵侯猛然抬起頭,吃驚地望著幾步開外的年輕人。
韓郢,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他起身走到韓維麵前,伸手捏著他的下巴看了又看,重新坐回剛才的位置,隔了很久才明知故問:“你所為何來?”
韓維不卑不亢回道:“為我父親而來,為韓家的清譽而來。”
這麼多年黃陵侯常常因失去韓郢而感到可惜,他還記得將護送“知命”及南螺珠的任務交給韓郢和張仲的那日,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韓郢。當時韓郢坐在下首飲茶,樂嗬嗬跟張仲笑道:“我們這趟可要加快行程,任務完成回來剛好趕上我母親的六十生辰。”
幾日之後,突然從卯益城傳來消息,韓郢攜南螺珠潛逃,因關係楚與齊剛連結的同盟關係,先王大驚,迅速派人將韓郢捉拿回朝,卻在押解回都途中遇到盜匪被害身亡。先王責怪他識人不善,不再讓他插手南螺珠被盜一事。
黃陵侯剛聽到此事時大為震驚,他信任韓郢絕不是貪財的庸俗之輩,一定是有人利用此事針對自己,丟了南螺珠和“知命”影響楚齊兩國關係,國君必會追究他的罪責。
黃陵侯心裡明白,殺韓郢的人肯定是認識的人,朝堂之中,眾人各成一派,先王將送藥一事全權交於他,若是此事沒有辦妥,國君必會遷怒,那些人的目的便能達到。果然,事發後國君不再讓他插手此事,他始終也沒能調查清楚究竟是誰殺了韓郢。
他此刻正麵對韓郢之子,胸腔內的一顆心似乎滾燙起來,他替韓郢感到欣慰,原來他還有子嗣留在人世,也為有人替韓郢追究當年真相而欣慰,這孩子的出現太讓人高興了。
“這麼多年,你在哪裡長大?與盧成侯是什麼關係?”
韓維回道:“回侯爺,事發那年我隨管家的叔父到了舒窯,後來拜盧府的仲都尉為師,跟著師父做盧府的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