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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裡,我躺在熟悉的地方,周身彌漫著熟悉的消毒酒精的味道,而我卻不願醒來。我記得,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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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筱,你到底聽不聽課了?”
丁揚坐在沙發上,手肘撐在兩膝,一支黑色鉛筆在他指間來回旋轉,一雙深邃的黑眸直勾勾盯著我,三分審視,四分溫存。
我的腦子不知道為何冒出一種想法,我想從地毯直起身抱他,這種衝動從何而來,我還真說不清楚。
我盤著腿坐在沙發和茶幾中間的地毯上,一臉呆滯地凝望著他,身體不受我的思維控製。
剛放空了一會兒,我的腦袋就被那隻鉛筆敲了一下 。
“顧小小,還補不補數學了?嗯?”
顧小小,我的小名,很少有人知道。
丁揚雖然語氣聽著不耐煩,但是沒讓我感到害怕或者厭煩。我把目光轉移到那本數學書上,又笑著向他點頭,答到:“要補的,要補的。”
嘴上答應得快,但是我的心思明顯不能集中在他一圈一畫的知識點上。我悄咪咪打量著四周,環境熟悉又溫馨。是丁揚的家。
丁揚,我將近五年的同學,從初一開始就是了。他長得痞帥,眉眼鋒利,鼻梁高挺,下顎線堪稱完美,有種不可靠近的氣場。但是他的性格卻和外貌不太符合,他雖然不愛社交,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溫柔細膩到極致。我也就是被他的性格吸引,著迷。
這份喜歡,被包裝得很好,藏了兩年。
“丁揚……”我沒忍住,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注意力從書上轉移到我身上,對上我的眼睛。
我乾巴巴的眨眼,腦子開始迅速運轉,為自己找補。然後我看向茶幾,抬手隨便指了一道題,聲音弱弱的說:“這裡,我不會。”
他悶笑一聲,用食指輕輕推了一下我的太陽穴,態度縱容。“真拿你沒辦法。”他垂下頭給我講那道題。
而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丁揚的頭離我的側臉很近,能清楚的看見他修剪得乾淨利落的鬢角,和濃密的長睫。我周身都彌漫著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香氣,腦袋不能思考。
有那麼一瞬間,我祈求時間就停留在這裡。我就這樣安安靜靜得呆在他身邊,默默喜歡著他。
仿佛那一刻,他隻屬於我一個人。
丁揚,是顧筱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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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第一堂課,是我最喜歡的語文課。
可我明明記得,丁揚的座位一直離我比較遠的,而此刻,他就坐在我旁邊,這樣也好。我心裡一陣雀躍,顧不及其他,心思都在我左邊這張側臉了。
滿足感洋溢在我心頭,但莫名地,心頭湧起一股沒有來由的難過。
我有點摸不清此刻的心情了,唯一強烈又堅定的想法——希望時光停留。
模模糊糊地,我聽見老師教讀《與妻書》的聲音: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與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
我聽得出神。耳旁卻響起了丁揚的聲音,很小很小,但我聽得清清楚楚。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
我眼眸一深,忍不住轉頭看他,他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埋著頭,抬也沒抬。以至於我猜不到丁揚的表情,似是平靜,似是沉默。好像真的隻是在跟讀。我心頭一緊,不敢再看他,頭也沉重得抬不起來,眼淚不值錢似的大顆大顆砸向課本,不受控製。
我抬不起頭,也不敢抬頭,這突如其來的眼淚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好在老師念完《與妻書》,班上幾個淚點低的女生抽噎了幾聲,才讓我安定了下來,起碼為我的眼淚找到了搪塞的理由。
“怎麼哭了?”丁揚埋頭靠近我的側臉,遞來一張紙巾。聞到他近在咫尺的氣息,我的心絞疼,這種疼似乎已經成了本能。心裡總是有個缺口,朝著裡麵不停灌冷風,怎麼補,也補不上。
丁揚有點慌,急忙安慰到:“小小,乖,不哭了,下課給你買酸奶,行不行?”
這幾年我就是被丁揚這麼寵著,護著,像個瓷娃娃。
他越是哄,我的心就越酸楚。
我應了他一聲,意識就漸漸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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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又進入了一個不明的空間裡,周圍都是迷霧,仿佛不管我朝著哪個方向走,都是無儘的黑暗。
不知為何,我很平靜,內心毫無波瀾。朝著直覺的方向走去。
雲開霧散時,我已上了地鐵,渾渾噩噩。下地鐵時,陌生的環境讓我生出一些冷汗,但不久,我就看到了丁揚的身影。他向我招手。我興衝衝跑過去,也不顧周圍人的眼光,一下竄進他懷裡。是熟悉的氣息。
丁揚抱得很緊,也是許久未見了。
我想起,這是我去他的大學城市找他的那一次。
我們在不同的大學,因為支持各自的夢想,也因為相信對方,異地並沒有對我們產生什麼大影響。
丁揚抱了很久才鬆開,然後牽著我的手,頭也不回的帶著我走。穿過人潮,去到一家餐廳。他拉開椅子,牽我坐下,再自己坐到我對麵。
我雙手撐著腦袋,癡癡地望著他。見麵真的勝過消息發的千言萬語,哪怕一句話也不說,也知道有多想念。
我凝望著他低頭點餐的樣子,思緒飄到了高中畢業的那天。
天空正下著小雨,讓我們班本來就不舍的心情雪上加霜。
同學們三兩成群,巴不得把下輩子的話都一次說完。我則比較沉默,望著丁揚一言不發。雖然知道我們兩家離得不遠,還會再見麵,但心裡還是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丁揚和他的兄弟們簡單談了幾句,點頭示意告彆,就拉著我走了。
我們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他撐著的傘明顯偏向我這邊,我想伸手掰正,不料被他另一隻手握住。
“小小……”
後半句他猶豫了很久都沒說出口 。我的心跳劇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