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在落雲山最南處的杏子林裡,住著守墟唯一一個女弟子。
——排行第二的黎黎。
齊悠白深知自己二師妹心思細膩性子倔強,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很不喜歡外人打擾。
雖然這小師妹也算個伴,但一開始怕是有的這小孩難做。
他看一眼包在鬥篷裡的孩子。
她麵頰消瘦而黝黑,一張臉在冷天裡綻了一片的凍痕,也不知道在外邊受了多少苦楚。
也真夠可憐的。
......
齊悠白在院門處停下,騰出一隻手來敲門。
不遠處是黎黎自家鄉帶來種下的銀杏,她施了法讓這凡間樹木在冬天也得以保存,所以現在仍舊滿枝的黃葉,積出她院門處一地的柔軟。
門內傳來些許聲響。
隻聽哐當一聲,一雙纏了雪白布帶的細手將門打開。
眼前少女滿身赤紅,至肩而出的兩條細細紅穗隨披散的鬢發交纏翩飛,最後溫順地垂至肩頭。二師妹黎黎就這樣站著,用一雙驕矜的眼看著他。
“難得師兄還專門把她帶過來,”瀲灩少女撐著門框,頗有些好笑地咧開嘴。
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但她伸手。“拿過來吧。”
她這樣說,倒像是打算接過什麼物件。
齊悠白將懷中小姑娘頭一轉沒遞給她,指著黎黎手掌滲出的血痕皺皺眉。
他抬頭看自己一向不聽勸的師妹。
“師妹努力鍛劍是好事,但千萬不可傷及身體。”他勸道,“兄長上次給我寄來些東西,我明日拿來給你選上一選吧。”
......
“嗯?師——妹?”他懷中小孩被翻著白眼的黎黎一把奪走,而自己蕩開的嘴角卻還友善地掛在臉上。
“囉裡囉唆。”
他的二師妹這樣大聲地評價,把鬥篷裡昏睡的青絲一把扛在肩上。
“師兄不若多想想怎麼讓師父留的久一些,”少女轉身把木門一把握住,語氣仍舊是平常的冷漠。
“再不學下一式,就等著出春橫死山外吧。”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齊悠白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嗯,看來已經不必擔心了。
......
青絲在黎黎給她脫衣服的時候醒過來。
試問,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一個冷豔大美人在脫自己的衣服,該怎麼辦?
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呢。
起初是黎黎的冰涼指尖滑到臟兮兮小孩的肩上,嫌棄地試圖剝下那層破廟裡的爛布。
然而那破布纏繞的手法極其詭異,她見都沒見過。
於是手勁不自主地漸漸大起來——她很是不信自己連一件衣服都脫不下。
青絲是被勒醒的。
或許陳道人給吃的那幾顆丹藥還有嗜睡的副作用,她直到現在才被迫人為地睜眼。
一開眼睛就見那漂亮的紅衣師姐認真又倔強地在解自己身上那幾塊破布,她反到不好意思起來。
“師姐——”
......認真解衣服的姑娘手微微一頓,將一雙冷如霜雪的眼睛對準她。
倒是沒再露出之前那樣不屑一顧的表情。
她不回答,手指仍舊上下翩飛,就是和那破布較上勁了。
......
直到青絲被勒到的肚子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嚕聲,接著就是一連串討飯預警。
她飛了一天確實也該餓了。
黎黎的手這才停下。
“想吃飯?”她揚起一抹看似和善的笑,“我可不會做。”
青絲:我會啊我會啊我會啊!師姐!
“先把澡洗了,再去找沈闊。”她又撈起小孩一身的破爛袍子,皺著一雙細細的眉忍不住問,
“你這衣服,怎麼解?”
!!!
青絲忙接過那破布,演示給她看。
“就是這樣,這樣,再繞一下,最後這樣……”她綻開一個笑臉,“這樣就行了。”
因為之前下意識打的是家鄉纏豬的繩法,難怪師姐怎麼也解不開。
黎黎則沒想到這個師妹身上這麼多傷。
小孩子徑直地剮下那身破爛的布,露出身上單薄的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窄小衣衫,也是小男孩穿的樣式。
她除了大概是被師父包好的頭之外,身上還遍布了其他的大傷小傷,青紫交加。
有些看著剛剛結痂,有的卻已經成了疤痕,即將永遠的留在這具小小的身子上。
但拋卻那嘶啞的嗓音外,這具小小的身體確實屬於一個瘦弱的女孩子。
黎黎不知想到了什麼,皺了眉就轉身朝自己的妝台去,開了個小箱子慢慢翻找起來。
青絲不知道這麵色冷硬的姑娘想做什麼,但覺得這位師姐似乎再不像初見時那樣冷漠。
於是她忙趁她轉頭時機將衣衫褪儘,但一瞬間卻陷入困境:身後這個裝了熱水的大桶到底是不是給她用的?
“師姐,這大桶是……給我的?”萬一她把人家的桶弄臟了她沒東西賠的!
還在翻找東西的黎黎哼了一聲,“不然呢?還要我抱你進去?”
那可萬萬不能,她隻好連忙爬進桶裡。
......
所以為什麼會這麼痛啊啊啊!
她倒是記著後腦勺不能碰水,但遭她忘卻的其他傷口都在發出炸裂一樣的痛感。
青絲嘴裡忍著不願發出的呼痛,不由得扒著這桶爬上來一些。
......
黎黎也已經找到自己要的東西。
她腕上搭著一根細細的紅發帶,走過來卻先把手上小瓶子的木塞打開,把那裡麵的綠色液體倒到浴桶裡。
青絲痛得要昏迷,卻忽然聞到這股怡人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