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外公朝林杬一看了眼,臉上的笑明顯有點收攏,略微地點了點頭,“嗯,很好。”
就沒有多說了。
須臾,一行人就往彆墅走去。
*
天稍微再暗下來一點,徐淮家的客人就一波接著一波地來了。確實有個聚會。
來人非富即貴,停在門前的一溜兒全是豪車。
林杬一長這麼大,頭一次在家境上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感。
他出生小康,父母有房有車,從來都是吃穿不愁。放到全國去看,作為獨生子的他,成長條件絕對處於中等偏上:他一年光補習費就要四五萬,廖雪一個月還要額外給他三千塊錢的生活費,穿的也都是阿迪耐克這種上千的鞋子,可以說是很優越了。
可是跟眼前這些人一比,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簡直就是個窮人。
不免自卑又局促不安。
他開始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好:徐淮的家宴,他一個外人巴巴地趕來湊什麼熱鬨?
簡直是煞筆的可以!
現在好了,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好在,吃飯的時候,桌子是分開的,長輩們在大客廳裡推杯換盞,他們年輕的小輩則被安排在小客廳裡,讓他們自在隨性些。
林杬一才舒了口氣。
加上他和徐淮在內,也就八個年輕人,基本上都是二十歲左右。
隻有一個女生,那女生打扮得格外有個性,白色雪紡裙配黑色皮衣皮靴,濃濃的季節混搭風,臉上的妝畫得濃墨重彩,朵上還掛著兩隻巨大的耳環,跟地鐵車廂裡的拉手環有的一拚。她一進來就把空調溫度調到了十八度,嗖嗖地刮著冷風,也不管其他人會不會凍死。
她對著徐淮嚷嚷,“薑凡真呢?她怎麼沒來?我是因為她才來的!”
這個女生叫蔡鑫依,是徐淮他爸一個生意夥伴的女兒,兩家人來往得很勤。
“她明天來,”徐淮說。
蔡鑫依就有點不太高興了,擺出傲嬌的神情,管自己一個人玩手機。
剩下的男生裡5個男生裡,有一對是堂兄弟,但兩個人長得跟雙胞胎一樣,他們對電子競技很感興趣,一晚上都在說俱樂部的事情,什麼\"WCG\"、\"CPL\"和\"ESWC\"。林杬一一點都聽不懂,他隻知道“電磁感應”、“安培定律”、“牛頓定理”這種。
其中有一個是徐淮的表哥,他舅舅家的兒子,比徐淮大三歲,叫宋灝。他幾乎有一米九的身高,眉眼和徐淮長得有些像,也算是一表人才,他倒是時不時跟林杬一說幾句話,顯得十分客氣。
另外兩個男生,一個格外傲慢,神情冷淡,全程說了不到六七句話,一個格外斯文,也不怎麼說話。
像是一群被不得不趕進同一個柵欄的野鴨子,相互間沒有任何共同話題。
吃完飯沒多久,有人提議去湖上劃船。
湖麵上夜風陣陣,十分涼爽,路燈沿著湖邊鋪展,形成了兩道明亮的光帶,照得水波粼粼。
湖邊拴著很多小船,基本上隻能坐兩個人。
蔡鑫依堅決要跟林杬一坐一條船,她說:“跟你坐一船我比較放心,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不放心,我怕他們占我便宜。”
其他的男生聽到這話,險些黑臉。
林杬一跟她不熟,但也沒辦法拒絕,兩個人就坐了同一艘船,林杬一在前麵劃槳,她在後麵玩手機。
夜風吹得人很舒暢,泛舟湖上倒也不錯。船到半中央時,林杬一放下漿,把手伸進水裡去劃著波浪,水是清涼的,像綢緞一樣鋪過他的手背,讓他感覺到格外放鬆。
其他人的船離他們稍微有點距離,在遠處悠悠地飄蕩著,沒怎麼聽見說話聲。
林杬一不經意地一抬頭,才發現蔡鑫依正定定地看著他。他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蔡鑫依幾乎是躺在船板上的,一條胳膊支著腦袋,冷淡地說:“彆多想,我沒有看上你。”
林杬一就又尷尬了。他這一整天一直在不停地尷尬。
“我隻是相當地震驚,”蔡鑫依說,“徐淮竟然把你帶到家裡來了!”
林杬一愣了一愣,“帶同學來家裡玩,不是很正常嗎?”
他就經常叫許嘉億到自己家裡來玩。
蔡鑫依坐直上身,搖了搖頭,“不正常!徐淮是同性戀,你不會不知道吧?去年他跟同班的一個男生在教室做醜事被人抓到,你應該也聽說過吧?這件事可把他們家裡鬨了個人仰馬翻,徐叔叔當場拿皮帶抽他,把他抽到皮開肉綻為止,都恨不得把他打死算了。”
“這麼嚴重嗎?”林杬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外公差點犯心梗,氣得兩天沒吃飯,說這種事情丟儘了他的顏麵。所以我說,徐淮可真是叛逆任性,明知他家裡人以他的性取向為恥,他卻還要把你帶回來。”
“我跟他沒有那種關係,”林杬一略有些心慌,“隻是普通的同學。”
蔡鑫依“哼哼”了兩聲,略顯嘲諷地說:“我可不信,他在學校裡幾乎不交朋友,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如此。”
林杬一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但凡事都有例外。”
“放屁!哪有那麼多例外,”蔡鑫依湊近了些,“誒,他家裡人對你是什麼態度呀?”
林杬一如實說:“宋阿姨對我挺熱情的,宋外公……就很平常地打了個招呼。”
“那徐淮他爸呢?”
“他爸?還沒見過。”
“哦,真是件稀奇事,”蔡鑫依嘟噥了一句,隨後就沒聲了。
林杬一心裡卻打起了鼓,有點七上八下,他遲鈍了一會兒,拿起船槳,打算把船劃回去。
夜幕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徐淮的聲音。
夜風把聲音吹得有些發顫。黑暗中沒有看見人影,隻有遠處一盞盞飄蕩的燈光。
“喂,”蔡鑫依又在身後問,“你們睡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