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令小揚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封信會來得這麼遲。遲到遠山的桃樹都謝了花朵,遲到他等得……都快不耐煩了。
整整一個多月,總是在不禁意間揣測她的意圖。也許是因為生活平靜的太久,這一點小小的波瀾所帶來的疑惑幾乎成為了他唯一的執念。解不了,甩不開,不勝其煩。
而當第二封信終於傳來,已經是一個月零五天以後的事了。
那一天,正值往生門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四名一等刺客聯手逃跑,被抓了回來。削肉剁足,高懸於柱,曝屍……三十日。
而抓他們回來的人,人們稱她——妍君。
站在曝屍柱下,仰首看著一塊塊殘缺不全,了無生氣的屍體在頭頂晃動。破碎的陰影投落到臉上,小揚突然就明白了,眾人之於她,那份懼怕的原因。
這其中所包含的,不僅僅是對一個強者的敬畏,更重要的是——“門主最得力的鷹犬”這一身份,她從來都扮演得很好。
那一把半月斬上所沾上的,不僅僅是敵人的鮮血,也有那些曾經吃喝在一起,同吃同住,一起長大,並過肩,作過戰的同伴們的。
對於那些觸犯門規的刺客們來說,這張清豔的麵孔曾經是一場逃不過掙不開的夢魘,也是生命終結時刻,最後閃過的畫麵。
執行處罰,將尖刀紮進同伴胸口的人,自四年前這個手持一把暗銀色的半月斬的十四歲的女孩子,在獵殺宴上手刃了十七名同期對手登上往生門首席刺客這個位置的那一天開始——一直都不曾改變。
所以,小揚怎麼樣也想不到。今日一見,會讓他聽到那樣一句話……
鏟除異己?埋下眼線?培養心腹?
短短的的一路,他為此行做了無數個猜測。可惜,線索太少,他依舊無法得知自己一會兒將要麵對的是什麼。隻不過當他切實的站在她的麵前的時候,已然做好了應付任何情況的準備。
走進空蕩蕩的院落,微微一抬頭。斜臥屋頂的女子,就這樣輕易的落入眼底。坦然得,叫人無所適從。
深紫色的衣擺鋪在灰色的石瓦上,銀色的耳墜在月色下閃閃發光。漆黑的眼眸蕩漾著水氣,和被酒沾濕的嘴唇一同,泛著魅惑的光澤。
不笑的時候,她眉間的冷漠就像暗月樹下那抹濃濃的陰影。凝重的覆蓋在心上,化也化不開。
一陣風,吹響了身後的院門。她的視線就這樣穿透院中一片乾枯的枝椏,與他撞見。
某一瞬間,他被這雙眼睛注視得莫名得想要逃走。卻最終,沒有挪開步子。於是,又一次見到笑容在她的臉上綻開。
“聽說,你也喜歡在屋頂上喝酒?”
突然之間,她就開了口。他們之間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話,沒有陰謀,沒有虛假,出乎意料的……由閒話開始。
可一時之間,他竟發現自己無法回答。寒暄這樣的事情,已經離開他的生命,太久,太久……
他沉默著,而她卻再度開了口。
“那麼,你一定也知道,從這裡,是看不見星星的。無論是陰是晴,月色幾許。就算站得再高,也看不見……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她頓了頓,站起身來。抬頭望向月亮升起的地方,眼裡滿載了銀色的光華。然後,她伸了個懶腰。突然用力跺了跺腳下的瓦背,道:
“因為,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是一片死地——隻有死人才會住的地方。萬物有靈,所以從不眷顧這裡。”
她的話,帶著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寓意。他聽不懂,也摸不透,於是依舊沉默。
他知道,就算他不問,也會有人解釋給自己聽。
果然,良久不見回音。隻見她手中的空酒壇子突然向後一拋,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進池塘,竟罐了鉛一般直沉到底,沒有發出半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