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眼前的這張死人臉被雨水衝刷得越發慘白,離開了一會兒,脖子上原本整齊的傷口,表皮已經漲得翻轉起來,五官也有點變形。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認出這人——賀全山,上等刺客裡排行十七的家夥。
“居然是他……”
二人對視一眼,不由發出相同的感慨。這是個真正的好手,所以他們忍不住惋惜,沒想到……
“真的是他嗎?這麼多的人……”
四麵掃視了一周,密集的雨線,打在一具具屍體上,悶悶的響著。小揚有些懷疑。口中的他,顯然指的不是地上的死者。
“你現在知道,為何不可小看他了?”然而她的話卻徹底的打消了小揚的疑慮,“他的勢力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大,或許一時的鬥智鬥勇無法占據上風,但使自己的敵人永遠生活在危機重重之中,這也是一種本領。”
“我不懂,為什麼他們願意多個主子,成天受人支使。”
“庇佑。”她果斷的答道,回轉身來,“黨羽越眾,所能得到的庇佑越多。如果你犯了門規,即將被處死,可有人能令第二天又活蹦亂跳的出現在另一個地方,你會怎麼選?”
會怎麼選?還用選嗎?不久前,他不才自親身實踐了一把嗎?
那時候若不是臨陣變卦,結果又會如何?是兔死狗烹,還是像地上這些屍體一樣,冰冷的躺在荒山野嶺一點點腐爛?
身旁不遠處得雨聲背後傳來幾聲鷓鴣的啼叫。小揚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轉而道:
“那個麵具人不知道?”
她重重的突出一口氣,仰起頭任由雨水衝刷著麵孔:
“或許不知道,或許默許了,天曉得……不過,我倒希望他是不知道,這樣就像你說的,那不過是個戴著麵具的老家夥而已。否則……”
她的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之後的內容已是心照不宣。漫天的烏雲沉沉地壓著天,也壓在人的心上。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願承認,便不存在的。如果有那一天,眼前無路再也過不去了,你會怎麼做?
我,又該怎麼做?
雨,還在下,沙沙的聲音掩蓋了天地間一切細微的響動。山丘好似罩上一片煙霧,樹叢裡白蒙蒙的一片,葉上,草尖,水花四濺。
“小揚可覺得餓了?”
突然間,她問了這麼一句話,一句全然不合時宜的話。小揚被她問的一愣,卻沒有覺得好笑,而是敏銳的查覺到了一股漸漸逼近的危機。耳邊卻依然是她不緊不慢的言語:
“若是餓了,四下正有鷓鴣出沒。此乃野味上品,其味猶在雉雞之上……”
正說著,她突然大喝一聲“還不動手!”,人便如一支離弦之箭般射向了先前發出鳥鳴的方向。刀光一閃,草叢裡當即滾出兩顆圓潤的人頭。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小揚也鬼魅一般出現在另一處埋伏者的身後,一招割破兩副咽喉,鮮血噴湧而出,鮮紅的顏色卻被漫天的雨滴打落,落進渾濁的水窪裡漸漸稀釋。
四、五……七……九……
頃刻之間,九名埋伏者一個不漏的在眨眼間被送上了黃泉,到死都沒有人告訴他們哪裡出了錯。
雨點,可以模糊蹤影,雨聲,可以掩蓋步步逼近的響動,這些曾經是上天賜予他們的天然屏障,轉眼卻成了催命符。僅僅是因為他們忘了,這場雨,所模糊的,掩蓋的,不隻是他們的蹤影與響動。
可是,她是怎麼察覺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