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琛隨手把螃蟹遞給一個丫鬟,走過去拍了拍洛微的肩。
洛微轉過頭見是雲琛,喜出望外,笑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因為喝了幾杯桂花酒,又在院子裡玩了半天,她臉頰微紅,眼眸中添了幾分迷離。不似往日清亮,卻情意依舊,像是秋日裡籠上了薄霧的山穀,懶洋洋地透著溫暖的底色。
雲琛心中一動,伸手抱了抱她:“我想著你中秋節一個人在院子裡,怕你孤單難過,才匆匆趕了回來。結果你倒好,玩得比誰都高興。”
洛微拉著他坐下,笑道:“你回來了我才高興呢。”
她獻寶似的重新端了盤點心過來,斟了酒,問道:“你餓不餓?這幾樣我覺得挺好吃的,你先吃兩塊墊墊?”
雲琛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酒,又吃了塊點心,笑道:“我不餓,之前在宮裡簡單吃了點。我拿回來一簍子螃蟹,剛交給他們去做了,中秋吃這個正合適,一會兒你也嘗嘗。”
洛微點頭說好,靠著雲琛,仰頭看月亮,覺得月亮都比之前好看了許多。
雲琛也順著她的方向仰頭,歎道:“以前不覺得,今天這麼一看,才恍然發現,原來已經很久不曾抬頭看夜空了。”
洛微道:“或許就是因為許久不看,乍見之下的震撼才會遠勝平常。要是天天都看,反而就稀鬆平常了呢。”
雲琛深以為然,笑道:“你這話說得有意思,其中得失,孰好孰壞,誰又說得準?與其惋惜過往,倒不如享受眼下。清風明月,萬般聲色,何處不是景?”
他直起身來看著洛微,眼裡一片溫柔:“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確定,如今我看這月亮美不勝收,卻是因為你在我身邊。”
洛微笑盈盈地望著他:“那我一直陪著你。”
雲琛正要開口,見蒸好的螃蟹端上來了,便吩咐把下人酒燙熱了拿過來,又親自卷起袖子準備給洛微剝蟹肉。
洛微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吃才香呢,你用不著幫我。”她說著就順手拿了隻螃蟹,有模有樣地拆解起來。
雲琛原本以為她隻是好奇愛玩,就由著她自己擺弄,想著之後再幫忙就是。
沒想到洛微熟練地拿起一旁的剪子依次剪去蟹腳和蟹螯,又用釺子和鑷子或剔或夾,取出其中蟹肉。最後拿起腰圓錘輕輕敲打蟹殼四周,以長柄斧啟開。這會兒正剔出一殼子蟹黃,倒上薑醋,用小匙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整套動作優雅閒適,行雲流水,且把螃蟹吃得乾乾淨淨,一點也沒浪費。
食蟹之風,古已有之。
像現在這種螃蟹上市的季節,柳河南岸天天都有許多商販擺攤賣蟹,據說因為賣蟹的人太多,甚至成立了一個叫“蟹行”的專門組織。
因此,上到公侯大夫,下至商販走卒,吃螃蟹算不得什麼稀罕事。
隻是後來有人把食蟹發展成了一項雅致享受,為此特地發明了一堆精巧的食蟹工具,平添了許多繁複講究。文人雅士相聚,吟詩作賦,喝酒賞菊。人人配有一套專門工具用來品蟹,品為關鍵,蟹反倒在了其次,成了金秋時節的一樁風流韻事。
譬如江南一帶,就很是盛行此風。
先帝提倡節儉,下旨把京城裡費錢費時間的享樂事都給禁了。
直到這幾年民生恢複,容恒才下旨放開了諸多限製,世家名門附庸風雅,把這些工具又擺了回來,但能用得好的小輩,卻不多見。
雲琛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空懸著手卻無用武之地:“我原本還擔心你不記得怎麼吃螃蟹呢。”
洛微喝了一口燒酒,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就跟吃飯喝水似的。雖然不記得,但下意識的習慣動作總是有的。不然我當初第一天醒來的時候,不得把自己餓死?”
雲琛指了指那些工具,說道:“這可不一樣,你動作嫻熟流暢,而好多人都不會用這些。就算是我,也不如你。”
洛微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仔細想了想:“我還以為大家都這麼吃呢。小時候有人手把手教過我,就是我上次和你說過的,逛廟會的時候抱著我的那個人。後來他還誇我學得好,可是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他的臉……”
她眉頭緊鎖,努力回想,卻還是一無所獲。雲琛見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好啦,隨口閒聊而已,哪兒用得著你這麼費心思。”
洛微回過神,笑道:“也是,我如今想起的都是高興的事。既然怎麼都想不起來,那肯定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晚兩天再記起來也好。”
又問:“你怎麼都不吃,我給你剝?”
見雲琛點頭說好,她便起身往蒸籠裡拿了螃蟹,原樣剝了蟹肉給他。
雲琛邊吃邊笑道:“你這算不算是並刀如水,纖手破秋蟹?”
洛微正取著蟹黃呢,聞言登時惱了,伸手便往他臉上抹去。雲琛笑著偏頭一躲,反手捉住她的腕子,把人拉近了幾分。
八月中秋,雲稀霧少,柔和的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
眼前佳人眉目含情,神采飛揚,雲琛一時情難自禁,低頭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