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不完美,卻是最好的人世間。
洛微是個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主兒,更何況麵對的是雲琛,從未虧待過她的雲琛,於是再也說不出戳人心窩子的話。
一晃數日,她漸漸沉入了對方捧出的炙熱情意裡,仿佛回到了梧桐苑的安穩時光。
但洛微又無比清醒地知道,橫亙在她與雲琛之間的,是漫長的歲月,離奇而近妖的經曆,以及永遠無法掩蓋、天然對立的出身。
如今的刻意忽略,不過是一手捂住耳朵,一手顫顫巍巍地伸向鈴鐺,最後都會終結在巨大而致命的聲響中。
飲鴆止渴罷了。
洛微不斷地叫醒自己,可事到臨頭又忍不住貪心。短短幾日,應該無礙的,她偷偷地想,也就是稍微對自己好那麼一點,像是冬季清晨,眷戀地把臉埋進暖洋洋的被窩,儘管時辰差不多了,還是想汲取最後一點溫暖。
窗外,雪停了。
這應該是春日裡的最後一場雪了。之後,東風會攜著明麗陽光和酥潤細雨而來,化去層層白雪,露出大地原本的樣子,青青草色,茫茫黃沙,深埋的血跡與白骨,以及通往遠方的路。
洛微托人約好時間,換了衣裙,正式向將軍府告辭。
雲澹這些日子一直努力扮演和藹可親的大哥形象,非必要不出現、不打擾、不拒絕,生怕壞了自家弟弟的大事。如今聽到洛微主動要求見他一麵,他頓時緊張不已。
於是雲澹熬了一晚上,將所有來自京城的書信話本重溫一遍,自認為牢牢記住了所有細節和痛點,絕對能夠完美應對任何場麵。
誰知洛微上來端端正正行了大禮,有禮有節地表達完所有感謝後,就說要離開。
登時嚇得雲澹心臟狂跳,麵上雖裝得不動聲色,眼睛卻在慌慌張張地朝雲琛示意。結果對方不理不睬,一副早就知道的無所謂樣子。
雲澹險些就要一口血嘔出,隻能硬著頭皮地還禮:“洛姑娘多禮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你隻管把這裡當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哪裡不自在了,或者需要什麼了,直接說就行。
洛微瞠目結舌,不知道怎麼到了雲澹這裡,就直接成了一家人。她可以冷言冷語地拒絕雲琛,卻做不到當眾拂雲澹的麵子,隻能默然不語。
雲琛倒是十分開心,在一旁笑得如春風拂麵。
雲澹見氣氛不對勁,趕忙找話找補:“洛姑娘是有什麼急事麼?如果方便透露的話,我也能幫著做些什麼。”
洛微婉拒了他:“多謝雲將軍的好意,隻是現在我也不太確定,得到平夏再看了。”
“你要去平夏?”雲澹覺得有些意外,認真思索片刻,把知道的情況簡要說了說:“平夏這些年不太平,每年春季都會出亂子。你現在這個時間去,隻怕正好趕上。”
他轉念一想,憑洛微的武功,恐怕也算不得什麼,又提出另外一個理由:“而且現在的平夏是後來新建的,沒什麼看頭。如果你想找人或者找東西的話,十有八九會失望。”
“新建的?什麼時候新建的?”雲琛反而先問出了聲。
雲澹疑惑地看他一眼,回道:“大概十年前吧,據說城中頻頻走水,視為不祥之兆。後來專門請人算了一卦,算出原來的位置大凶,就舉城搬遷了。”
雲琛聯想到洛微的事情,心中古怪之意愈盛,眼眸裡不自覺地浮出冷意。雲澹感覺到了蹊蹺,但隻能先按下疑惑,繼續同洛微講道:“我派人送你過去吧,這裡距離平夏還有些路程,你人生地不熟的,很可能找不到路。”
“沒關係,我和她一起去,”雲琛先開口,不等洛微拒絕,又說道:“我正好在平夏有公乾,之前就派了薛凡他們過去了。”
洛微側頭看他,心想怪不得雲琛這些天都不聲不響的,即便看出了她要走的意思,也沒有任何阻攔。她還隻當他終於想明白了,心照不宣地放了手,原來是等在了這裡。
洛微皺眉,淡淡道:“既然是公事,我跟著不方便,還是不要同路的好。”
“有道理,那我們就各走各的,”雲琛罕見地沒有繼續堅持,隻是陰陽怪氣地歎息:“本來東西都準備好了,還說把小黑送給你,可惜某人非不要,把它氣得都絕食好幾天了。”
洛微無話可說,且雲琛如此好說話,讓她直覺般地感到不踏實。但結果沒差,她也不願糾結,再次行了禮,告辭離去。
雲澹端坐在主位,麵帶微笑地看著洛微走遠。然後他總算長舒一口氣,一縱而起,急吼吼地問雲琛:“你就這麼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