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被凍得蒼白,小巧的鼻尖卻是透紅。一身衣裙因為剛才推拉扭打皺皺巴巴滿是肮臟的泥雪,隻有眼眸是清亮的,仿佛是太陽反射的炫目雪光。
他輕輕扶住她肩頭,一股內息無聲無息注入,溫暖的感覺瞬間湧過她四肢百骸。
黃藥師已經放慢步速。他走得不快,但梅超風還是有些吃力。她太嬌小,想要一直跟住不被落下,腳步必須快起來。
梅超風涉雪而行。
黃藥師落足無聲。
將死者的淒呼乾雲直上。
黃藥師一手攬住她的腰,身形化作一道清風。
被砍成兩半的屍身,黃牛犁地般雜爛的血痕,鮮紅自由揮灑在地麵、牆麵,蔣家宅院宛如地獄。黃藥師也禁不住皺眉。他第一時間將梅超風轉向裡側。
刹那耽擱,院中唯一站立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掠進廚房。
黃藥師五指連運,瞬間真氣凝結壓縮,一團疾繞的漩渦被掌力帶動隔空劈了過去。
雙方至少相距四丈,麻衣人想不到他掌力竟能擊出這麼遠,身形頓住一拳揮出,裹挾精純真力的拳頭轟向颶風一樣流轉的漩渦,無數拳影爆起刺耳如鳥梟叫的鳴響。
空氣中蕩起一道清風,一隻白淨的手毫無預兆出現在麻衣人麵前。
黃藥師一手抱住梅超風,另一隻手往他麵罩揭去,四丈的距離,於他不過是一步的時間。
麻衣人目現慌亂,手肘用一個難以理解的變換角度往上一頂。他整條手臂鼓脹了整整一圈,皮肉下青筋凸起,渾厚的內力生出沉悶重音。
黃藥師道:“嶽式連拳?
手掌順勢壓下,大量空氣從指縫間劃過,帶動一陣清晰可聞的氣流聲。
清風落山岡。
驚林鳥,破大地。
麻衣人一聲悶哼。再不猶豫轟出一拳。他左肘上頂,右手垂在身側,竟是一直積蘊著內力。雄渾的力量,隨著他的拳頭向四麵八方播散,如山嶽傾倒。
拳法,講究力足而整。這一拳,蓄勢了足夠的時間,是真正完整的第一拳。
若是平常,黃藥師大可一掌成守,另一手仍是擊他麵門。而此刻,他的左手仍是攬在梅超風腰間.
梅超風沒看見兩半的屍體,但濃重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淩厲的風聲,不難猜測發生了什麼。她顫了顫,在師父臂彎間轉過頭。短兵相接兔起鶻落,麻衣□□力如山。她心驚,但不害怕。隻要有師父在,這一拳就定然擊不中。黃藥師抬手淩空一劃,意態從容。一道無形的氣牆繞著他周身,如同一道屏障。
沙包一樣結實的拳頭,被擋在屏障外。隨即以這麵屏障為界,響起一連串的雜音。
嘣!血濺。
嚓!骨裂。
蔣家村的村民一個一個接踵而至,幾十人持了鋤頭釘耙圍在門外。蔣老爺平日為非作歹,村民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們聽到慘叫趕來,卻沒有人真正上前。幾個膽大的進去一瞧,頓時發出驚恐的叫聲,飛似的跑出來然後彎下腰開始嘔吐。
麻衣人似乎因為外頭的動靜掙紮了一瞬,臉上的皺紋擰起。灶洞裡的餘燼悠悠揚揚飄散,隱隱露出些紅色。
火花驟燃。
黃藥師斜飛似墨掃的眉挑起。終於生出一絲興味。
短劍橫持,當即一股熱意以麻衣人為中心朝四周擴散滌蕩。麻衣人深深吸口氣,然後儘數吐了出來。雙手處冒起一團氣勢不顯的朱火攀上劍身。立時赤紅一片咆哮噴吐,深冬凜冽的寒意給催發得乾乾淨淨。
“超風,你看仔細。”黃藥師執蕭在手,晶潤剔透的玉簫驀然泛起一陣暈光。清輝繚亂,他手腕一翻,劍光照四壁!梅超風一眨不眨,用心記憶師父傳授的第一招。為了讓她看清楚,黃藥師動作極緩。劍光越來越濃,變幻出耀眼的青色,將竄升的熱力切割的支離破碎。
麻衣人把短劍往地上一插,震出無數裂痕炸起熊熊烈焰以及淒厲的鬼嘯,好似吃過生肉的惡鬼打著牙祭。
梅超風打了個寒噤。攬在腰間的手一緊,“彆怕。”他的臂彎溫涼而堅定,仿佛能抵擋住一切。她突然覺得心中一鬆,整個人鬆懈下來。“嗯,師父在,超風不怕的。”
他目光柔和一瞬,儀態閒散之極,似是在鳳台上,偶聞仙人遺音。
鳳凰台上憶吹簫。此招即名為——蕭史乘龍。
青色劍光如龍翔,如鳳騰,化身萬千,龍吟鏗然。
梅超風怔怔看著數百道劍影和粗如兒臂的火柱撞在一起。青光一亮,火柱被炸成碎片,進裂成無以數計的細小顆粒,尚未落地便自行熄滅,刹那間,時間仿佛停止了,劍光的每一個變化,都像靜止的畫,深深烙刻在心底。
麻衣人身上出現被切出細長的口子,鮮血漸溢的身體重重撞到梁柱上。
麻衣人強催內力聚於後背,借著強大的劍氣生生撞斷了梁柱。倒下的梁柱砸在了灶台上,火光衝天而起。搖搖欲墜的灶房,轟然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