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山眼裡一絲被發現的慌亂一閃而過，薑妗卻捕捉到了，她很鎮定，安安靜靜地看向他。

陳見山耳機裡正巧放到了入睡時放的海浪聲，她的一雙眼睛眼瞳烏黑，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來海底的鯨魚，乾淨且漂亮。

陳見山覺得很奇怪，他沒有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一絲一毫失去親人的難過，她眼睛裡是木然的，不帶感情色彩的。

薑妗把視線移開，帶著隊伍繼續往前走。陳見山不知是眼花了還是怎麼，他看見她嘴角嘲諷般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薑妗走出很遠之後，她才慢慢回頭，看向遠處一個黑點。

剛剛那輛車薑妗在電視上看到過，價值不菲，陵縣鮮有人能開得起這樣的車。不知道是哪來的公子哥，跑到他們這的小縣城來了。

她回想起剛剛和陳見山對視的畫麵，那雙溫和無害的眼睛，微微耷拉著眼皮，很美好，她從未見過那麼漂亮的眼睛。所以直到她走出這麼長的一段路，她也還是想回頭再看一眼。

她回過神來，輕笑了一聲。

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陳見山望著遠去的隊伍，直到再也看不見，才開口對司機說：“走吧。”

司機發動車，離開了那條路，按著地址，把陳見山送到了一家小區門口。

“這是陵縣最好的小區了。”司機向陳見山解釋道。

“嗯，沒事。”陳見山下車從後備箱取出行李箱，對司機說，“辛苦你了，你可以回上海了，陳鈞寧要是問你，你就說我覺得陵縣很好，我喜歡這裡，要他不要費心了。”

“好的，您放心。”司機朝陳見山點了點頭。

陳見山沒再說什麼，他拉著行李箱找到司機說的三棟二單元，坐電梯到二十樓。

他打開門進屋，一套三居室，不算小，但比起陳見山在上海住的地方，那是小巫見大巫了。房子很乾淨，陳鈞寧大概是提前找人打掃過了。裝修很陳鈞寧，縱然是這麼一套小居室，也要按他那俗氣的審美來裝修，富麗堂皇的裝飾放在陵縣，放在這個小區，實在是格格不入。

陳見山走進主臥，把行李箱打開，清理了一下衣物。剛好整理完時，手機響了。

是陳鈞寧發來的轉賬信息。

數額不大，是他在上海時的三分之一，但在陵縣，夠他生活一陣子了。陳見山點了確認收款，沒有回複。

他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用力拉開窗簾。外頭的光霎時間泄滿整個客廳。陳見山被光刺得眯了眯眼，適應了一下才睜開眼睛。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陵縣。

陳鈞寧真會買房，陳見山心道，這裡絕對是全小區的最佳視野。

陳見山坐到沙發上，眼睛卻一直看向窗外。

他並不討厭這個地方。

來之前陳見山沒有想過這裡會是什麼樣子，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永遠在這裡，他沒有了解這裡的必要。

可他驀然想起那一雙如鯨般的眼睛，眼睫輕顫，她似乎連呼吸都是安靜神秘的。

陳見山對陵縣突然產生了好奇。

這裡好像也很值得他了解。

薑妗結束完葬禮，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家。才剛到家門口，就聽到隔壁罵罵咧咧的聲音。

“要你彆跟薑家那禍害玩，你不聽！你看看你這成績，你都考成什麼樣兒了！”

薑妗抿了抿唇，這種話，她早已經司空見慣了。她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院子裡。

一架竹子編的躺椅在院中擺著，薑妗看著愣了會兒神。

是舅舅常躺的竹椅。

按往常，她進門時舅舅應該是躺在竹椅上，扇著芭蕉扇。沒喝酒時會喊她“小妗”，會問她吃飯沒。喝酒了會怒氣衝衝地問她怎麼才回來，會操起竹棍往她身上掄。

以後再不會有了，薑妗嘴角扯出一個不像笑的笑，她抬頭看向二樓沒有修繕的柵欄。

以後都不會再有。

因為，他死在了竹椅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