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見山在家裡補了個好覺,他在上海時睡眠質量很差,沒想到來了這兒睡得很舒適。他醒來時已經是夜幕四合,家裡沒有開燈,他坐起來摸到床頭燈的開關鍵按了一下,昏黃的燈光堪堪籠罩住他。
若是換了旁人,傍晚睡醒時家中被黑暗籠罩,多多少少會油然而生些孤獨感。可陳見山身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孤獨。
與其說他不畏懼孤獨,不如說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陳見山起身衝了個澡,依舊換上最普通的白T和黑色工裝褲,他準備出門去轉轉覓一下食,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餐館,填飽一下肚子。
陵縣的外賣係統還不是很完善,入駐的商家都是類似於KFC的快餐店,他不太喜歡吃這種東西,想吃點正餐。
夜宵攤今天的生意格外好,老板娘是個會精打細算的人,隻請了薑妗一個幫工,要負責端菜和點菜,薑妗忙得兩頭都顧不過來,細細密密的汗珠布滿了她額頭,白色的T恤被汗浸濕,映出她突出的蝴蝶骨。
剛送走了一桌客人,薑妗正收拾著餐桌,從她身後走來一群人,為首的女孩子拉開塑料椅子,坐下仰著頭看著她,眼裡滿是不屑。
薑妗沒停下手裡的動作,一邊收拾一邊問她:“你好,你吃點什麼?”
那女孩卻突然發出一聲爆笑:“薑妗,我們鼎鼎大名的薑妗,如今這麼狼狽在這收拾盤子呢?”
“你們看啊,多罕見的畫麵。”女孩抬了抬下巴,示意身邊的人都看薑妗,“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你平時在學校不是清高得很嗎?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不食人間煙火。”她說,“我們不食人間煙火的薑妗,如今在乾什麼呢?”
薑妗終於停下手裡的活,看著她的眼睛說:“如果你不是來吃飯,請你不要坐這兒打擾我工作。”
女孩聽她這話輕蔑地笑了一聲,起身踢翻剛剛坐著的塑料椅子:“行啊,那我不坐了。”
她這一舉動鬨得旁邊幾桌客人都看著,老板娘也在灶台那邊喊:“薑妗,你乾什麼呢你?”
薑妗歎了口氣,直視著她,眼裡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帶了些無奈:“何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但我現在在工作,你和我有什麼私人恩怨等我下班後再講,行嗎?”
何夜嘻笑一聲,並不領情:“可我就是不想要你再繼續工作下去了,怎樣啊?”
老板娘剛過來時聽到這話,連忙說:“你們有什麼事趕緊走遠點解決了,彆耽誤我做生意!”
薑妗垂下眼簾,睫毛在頭頂的白熾燈照射下,在眼下灑下一片陰影。
她擦了擦手,對老板娘說:“抱歉,今天的工資我就不要了。”
老板娘擺了擺手讓她趕緊走。
薑妗對何夜一行人說:“走吧。”
何夜雙手環胸,走的時候還不忘踢一腳椅子。薑妗跟在她身後把椅子扶好,對旁邊的客人示以抱歉的眼神。
何夜她們將薑妗帶到離夜宵攤兩百米遠的一個胡同口,何夜站在路邊的台階上與薑妗平視,她身後幾個女孩子小聲在議論什麼,薑妗沒多在意。
“有什麼你就直說吧,你三番五次找我麻煩,我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你了。”薑妗淡淡開口。
“我真就看不慣你這不在乎一切的樣子。”何夜挑起一個嘲諷的笑,“你裝給誰看呢?”
薑妗沒作聲,隻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她臉上的雲淡風輕和她的沉默,卻更加惹怒了何夜,她伸手推了一下薑妗的肩膀,薑妗沒設防,被她推得一個趔趄。
“我問你呢,裝給誰看?”她捏住薑妗的下頜,湊近她,“我猜猜看,你是裝給祁淮看的嗎?”
祁淮。
薑妗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原來是因為他。
她使了勁兒推開何夜,輕聲說:“如果你是因為祁淮的事情找我麻煩,那我可以告訴你,你找錯人了。”
“找錯人了?我找的就是你啊。”何夜笑,“不是你祁淮能死嗎?”
“他是被車撞死的,跟我有什麼關係?”薑妗抬眼,加重語氣說道。
“他是被你害死的!”何夜走下台階,用力推了一下薑妗,薑妗連退好幾步,“如果不是你,他怎麼會死?你為什麼要認識他?他不認識你他就不會死!”
“首先,我並不想認識他,是他回國後一直纏著我。”薑妗嗤笑,“其次,我說過了,他的死是因為車禍,你要是想找人發泄,你應該去找肇事司機。”
“何夜,祁淮的死是我沒想到的,我也並不希望他是一個這樣的結局。”薑妗說,“你在乎他,你就更應該好好學習,好好生活,而不是來找我麻煩。”
何夜像看笑話一樣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祁淮要是見到你現在這樣,你覺得他會怎麼想呢?”
這句話不知是哪裡刺激到了何夜,她瘋了一般撲向薑妗,把她往死胡同裡拖,她身後幾個女生見此也並未阻攔,反而幫著何夜把薑妗拖到死胡同深處。
薑妗全程沒吭聲,她被甩在死胡同深處的牆上時,低頭看了眼身上被扯破的衣服,淡笑一聲。
活著真累。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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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見山在某個軟件上搜索陵縣當地美食,找了一家離得不是很遠的餐廳吃飯。
他吃完飯剛出門,便感覺到了陵縣的夏日夜晚,是有多麼的悶熱。夏夜裡蟬鳴聒噪得很,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叫個沒停。陳見山沒走幾步路就撲麵而來的滾燙的風吹得皺起了眉頭,都八月了,還這樣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