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頭,熙熙攘攘,有清風拂來,吹皺漣漪似的紗裙。
二位貴女,仍在街上逛著。
“《北山塚》的詞我在話本上就看見過,當即就背了下來,如此好詞,也不知是誰著的…”,月瑤在張熙兒的追問下解釋道。
“月瑤不愧才女之名,哪像我看話本兒,從來不記得什麼詩啊詞啊”
張熙兒攬著她在舞獅隊伍前駐足觀賞。
“熙兒,我們該回府去了…”
月瑤輕輕拽著張熙兒的袖子,還未說完,不遠處的人群中爆出陣陣驚聲尖叫,伴隨著氣勢洶湧的馬蹄聲極速逼近…
月瑤還來不及回過神來,那通體黑亮的駿馬,載著駿馬上紅衣烈烈的人兒,瞬間侵占了她的視野!
還未來得及驚喊出聲,眼見那堅硬的馬蹄就要踐踏到她瘦弱的身上——
一切隻在瞬息之間,一身形淩厲的黑影突然衝到月瑤麵前,強行拉住了那惡馬的韁繩,生生逼停了行凶的馬和馬上那人!
隻覺血脈倒流,她屏息半晌,無力地癱倒在地…
月瑤仰望向馬上那桀驁的紅袍男子——
日光撒下,銀色發冠刺眼奪目,袍上鱗甲熠熠生輝,寬闊的身姿直挺跨坐於馬背上,淩厲氣盛的眉目,描如銳鉤…
這人,正神色不屑的俯瞰跌倒在地的女郎。
月瑤仍驚魂未定,而那攔馬的黑衣人卻安靜的走到停在一旁的馬車邊,輕聲喊了一聲:大人,馬已攔下…
張熙兒趕忙扶月瑤起身,那黑馬上的錦衣男子,惡狠狠的盯著狼狽的她。
片刻後,他的目光便轉移到了那位從一架不起眼的馬車上下來的男子——
他自馬車而下,向那位鬨市縱馬的紅袍男子穩穩走來,圍觀眾人皆望去,眼前仿若浮了一場柔和的春絮——
碧色長衫隨風微擺,卻不張揚,烏黑發絲僅留木簪,半垂於兩肩,不偏,不倚,不亂,一切皆是恰如其分的模樣。
月瑤捂著狂跳的心口,看著他緩緩而至,有那麼一瞬,讓她也和其他人一樣,覺著這位中書令大人隻是一個於煙雨畫卷中漫步的清雅文臣,不染塵埃……
下一瞬,她如雷擊般清醒過來,趕忙低下頭,指尖隱隱冷的發顫,不願,也不敢看他…
“白小將軍 ”,戚玦略微昂首,站定在月瑤身邊,餘光卻瞥見了那女郎微紅帶喘,有些局促閃躲的麵龐…
“白小將軍剛入長安,卻肆意妄為,鬨市縱馬,擾百姓安寧”
戚玦平靜宣判道:“按照大鄴律法…”
“ 嗬,多管閒事,以為我停不下這馬?”
白峰打斷他,緊握馬鞭,蔑視地高昂下顎,諷笑出聲:
“ 咱們中書令大人還是老樣子,這回還準備去聖上麵前參我一本?”
“照大鄴律法,自是參得,想必白老將軍定也不會有異議”,戚玦從容不迫的回道,聲音如任自流淌的泉水,向來不摻一絲雜音。
“哼,你這小人!”,白峰利落的翻身下馬,風華正茂的錦衣小將軍,咬牙切齒的怒瞪著這油鹽不進的玉麵中書:
“且等著,有的是時間和你鬥 ”
牽馬離去之前,冷瞥了眼瑟縮在一旁的月瑤,頗為鄙夷地揚長而去。
圍觀眾人這才意識過來,原來這仙人一般的人物,正是美名遠揚的中書令戚大人,難怪可以治住這縱馬行凶的惡徒!
溢美之詞紛紛響起,周匝一切都因中書令大人的存在而失了風采,可月瑤腦袋有些暈眩,後縮著腳步,想儘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孟姑娘,張姑娘”,戚玦轉向她們問道,眼瞼微掀,笑意溫和。
“方才甚是危急,二位姑娘可有受傷?”
張熙兒受寵若驚,結結巴巴的緊張回道:
“ 參見…中書令大人,民女無事…”,說罷還用手肘戳了戳略微僵硬地愣在原地的月瑤。
月瑤未曾抬頭,不去看他,強忍著不適,低眉順眼地盯著地麵,小聲斟酌道:
“多謝中書令大人出手相助,民女也無事…”
“ 這幾日,長安城多事,務必要謹慎一些 ”,戚玦思忖著她疏離的模樣,聽聞那日在長公主府上,也是這般,能避則避,與旁的人,卻是截然不同。
一股離奇的沉默,橫亙在‘初次’見麵的二人之間。
良久都無人開口,戚玦理了理袖上褶皺,抬手告辭道:
“ 天色不早,二位姑娘也請早些回府…”
在他欲轉身離去的一刻,又偏頭回望仍在低頭斂目的月瑤,隻溫和地隨口一提:
“ 孟姑娘,不若本官送你一程…”
柔和的語句卻似驚雷,月瑤驚詫得定住了心神,可隻一瞬間便掩飾過去,語氣平和有禮,婉拒道:
“不敢勞煩中書令大人,民女自可歸家…”
行事規矩謹慎的女郎,這一瞬的異樣,卻被他敏銳地捕捉到,暗記於心。
戚玦淡笑不言,徑直離去。
待到那素衣公子上了馬車,徹底消失於視野中,月瑤才收了冷汗,長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