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頭,熙熙攘攘的車馬穿流而過,人聲鼎沸。
街角處一間華貴裝潢的首飾店鋪,諸多女郎聚集其中,閒逛挑揀。
呂茉釵帶著丫鬟,逛了許久都未有滿意的飾品,正煩躁不滿之時,望見了一隻紫金盒子中,盛放的一串牡丹雕花的銀鐲。
“ 掌櫃的,這銀鐲何價? ”
“ 姑娘,這鐲子有客人訂了,不能賣給您 ”
呂茉釵哼氣著,就要轉身離開之際,一小廝迅速走入,付了掌櫃一大錠金子,捧起那隻鐲子走向她。
“ 呂姑娘,我家大人送您的,他在對街的茶館三樓,等著您 ”
呂茉釵詫異地接過鐲子,心中暗思一番,隨即跟著小廝走了。
穿過繁鬨街區,走上茶館三樓。
掀開珠簾,一眼便被窗邊獨酌的青衣郎君吸引目光…
素衣乾淨整潔,唇畔的溫和笑意,讓人無法不為之心醉…
呂茉釵震驚地望著那方的中書令,很快明白過來,中書令被表姐拋棄,找她過來定是為了這事兒…
正準備開口安慰這失意的郎君時,那人卻凝神緊盯著她發髻上插著的一枚白玉簪子…
戚玦望著她發上大大方方展露出的白玉簪子,眉峰微挑,輕輕地晃了晃杯中清茶 …
“ 呂姑娘,你… ”,戚玦悠悠道來:“ 你想不想,入東宮,做太子側妃… ”
呂茉釵瞪圓雙眸,被這話驚了半晌…
“ 呂姑娘,過來 ”,戚玦溫聲喚她,“ 隻需要,你為本官,做一些事… ”
呂茉釵聞言,欣喜地上前…
茶樓裡,一派溫言淡語,茶香暈染,似是平靜如常…
*
冬風如寒刀刮過,馬車裡點了溫熱的暖爐,才不至於忍受寒冷。
月瑤裹緊身上的毛領大氅,靠在馬車的軟墊上,細細想著這幾日的風平浪靜——
白老將軍果真沒有回朝的動靜,而自從接了冊封太子妃的聖旨之後,那人…也再未有消息了…
似乎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前行著…
今日她照常在湘水苑歇息,卻接到茉釵表妹身邊的丫鬟趕回來焦急地說,表小姐在首飾店鋪被汙蔑偷竊,掌櫃的聽說她的身份後,對孟府家風很是鄙夷…
故而,她隻得乘坐馬車前來接應茉釵表妹…
掀開車簾,一下馬車便聽到街角店鋪傳來吵嚷聲。
月瑤迅速走進其中,呂茉釵仍在和掌櫃的爭執不休。
“ 本小姐來你們店鋪是看得起你 ,你怎可血口噴人汙蔑我偷竊?”
掌櫃的看見裹著大氅的綠裙女郎走了進來,便迅速翻找著木箱中的珠寶珍品。
“ …嗬,真給找到了 ”,掌櫃的歉然一笑,“ 對不住了姑娘,是鄙人眼拙… ”
呂茉釵氣憤地轉頭,又笑著去挽月瑤的手臂。
“ 表姐,讓你多跑了一趟,這家店鋪真丟人,咱們走吧! ”
月瑤蹙眉,狐疑地看著這驟變的場麵…
“ 表姐,既然你都出門了,不如咱們出去逛逛吧! ”,呂茉釵挽著她的手臂,喜悅地晃著。
月瑤走出店鋪,本不欲和她多有拉扯,可身邊歡欣蹦噠的少女,指著遠處道:
“ 表姐,那間房舍好生雅致,好像…好像是個詩社! ”
綠裙女郎怔然佇立,遙遙望過去,檀枝詩社的木製牌匾,仍那麼好認。
“ 我們回府去… ”,月瑤寒聲道來,僵硬地垂首躲避…
“ 表姐,他們拿的好像是…你的字? ”,呂茉釵指著從詩社走出的行人手中的詩箋…
月瑤啞然回首,驚惶中才猛然察覺古怪,她在檀枝詩社寫的詩,從來都吩咐掌櫃的隱秘地封存起來,為何現下卻公之於眾?
顧不上其他,綠裙女郎迅速朝著那詩社走去!
飛快地邁入門檻,放眼望去,那大堂中桂枝上掛著的詩箋,竟無一例外都是出自她手…
月瑤拾取幾片,卻發現每一片上都有幾行小篆批注…
陌生的字體,行文間,貶低著此詩拙劣不堪…
“ 這可是月瑤表姐的詩,誰人這麼有眼無珠!”,呂茉釵氣憤地轉身欲走。
身後一小廝與她猝不及防地碰撞,托盤上的濃墨撒了呂茉釵滿身。
“ 喂,你怎麼看路的! ”
“ 你這女人,撞灑了我家公子的墨,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
欲要爭執之際,二樓傳來一陣柔和的輕咳。
“ 咳咳咳…阿硯,算了… ”
月瑤抬頭望去,身披靛藍大氅的纖瘦郎君,帶著虛白的病容,平和的眼波,無奈地俯視著下方。
他的玉帶上,係著一枚鵝黃玉牌…
其上,赫然是西南戚家的玉刻家徽…
裹在大氅下的女郎,身形微微一晃…
“ 表姐…我衣裳臟了,我先回去換身衣裳… ”,呂茉釵說罷,立即邁步離去。
月瑤並未阻攔,冷眼看著她離去,眼下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隻是不知那人,派這病弱的戚氏公子來與她對峙,意欲何為…
“ 姑娘,聽方才那姑娘所言,這些詩都是你寫的? ”,戚賢手中,攥著一疊帕子,偶爾捂著嘴唇,遮掩病咳。
月瑤頷首,再回望滿室的詩箋,無一例外全被他著了批注…
“ 姑娘,方才那潑灑的墨,是特產此一塊兒的,卻是與在下無緣了… ”,戚賢微微擰眉,暗歎一聲。
“ …公子,那墨價值幾何? ”,月瑤淡淡地訴說著。
“ 在下也不需姑娘賠償 ”,戚賢稍歇半晌後,直抒胸臆地道來:“ 不如姑娘為我著詩一首? ”
月瑤暗哂,不知那人為何故弄玄虛…
她徑直走上樓梯,走到那公子身旁,並不看他,旋即入座研墨。
“ 公子想要寫什麼? ”,纖細的玉指,緩緩地劃過墨硯。
“ 寫…西南之景吧 ”,戚賢又是一聲隱咳。
月瑤迅速執筆,濃鬱的墨字驟然綻開。
“ 詩箋上的批文,俱是公子所留? ”
“ 正是在下 ”
“ 既然公子覺得我的詩拙劣 ,為何要讓我賦詩一首… ”
“ 姑娘…實不相瞞 ”,戚賢拱手一拜,溫緩道來:
“ 若是隻誇讚,恐怕難以尋到著者,故而批評一番,或許著者能夠現身一見 ”
月瑤微詫,抬頭掃了他一眼。
隻待幾息,便書寫完畢,放下狼毫。
“ 公子收好 ”,月瑤一邊說著,一邊冷漠地離席而去,噔噔噔地快步走下樓梯…
戚賢拿起宣紙輕聲讀著,寡淡的眉頭,皺了一瞬又疏地鬆開…
這詩,乃是藏頭,豎讀是卑鄙小人,斜讀是厚顏無恥…
哼哼,真是位氣性頗大的女郎…
戚賢猛地咳了一陣,一旁的小廝立即遞上藥丸,服下之後方才氣順…
“ 姑娘…姑娘! ”,戚賢急喚著,迅速走下樓梯,四處張望,沒看見那女郎的身影,便匆匆地邁步出了詩社…
一樓的角落裡,綠裙女郎悄悄走出,看見那虛弱公子離去,才緩了一口氣…
望著懸掛滿枝的親筆詩箋,她心下一寒,立即伸手去摘,想要藏匿起來…
一枚折扇從側方驚出,輕輕地按住了她柔嫩的手背…
冰冷的扇骨,激起渾身的劇烈震顫!
她驚惶地側過頭去,便發現,俊氣逼人的青衣郎君,俯身貼近她的臉頰,正垂眸微笑著凝望她…
郎君美若天仙,可也惡勝冰刀…
“ 摘什麼 ”,戚玦握著折扇,輕柔拍打著她的手背,“ 太子妃的詩,掛著正好… ”
月瑤險些要驚聲尖叫出來,攥緊大氅,轉身欲逃,腰間卻瞬間被抵上了一把鋒利的刀刃!
“ 彆動 ”,戚玦持著刀刃攬著她,生生逼得她倒入懷中,大氅下單薄的身子,顫意不止。
“ 太子妃,彆來無恙 ”,戚玦淡漠笑著,虛虛地摟著她,慢慢地走向詩社角落裡一方無人的小屋…
“ 你…到底想做什麼… ”,月瑤仰頭看著他,腳步虛晃,竭力維持著鎮定。
戚玦帶著她走入布滿塵埃的屋子,屋外木門立即被人關上…
他收了匕首,插回腰間懸掛的刀鞘中,溫厚的大掌,熟稔地牽過了女郎泛寒出汗的小手…
“ 怎出了這麼多汗 ”,戚玦疑惑地輕揉著她掌心的軟肉。
“ 戚玦…你…要殺就殺,要剮便剮,為何要費勁周折嚇唬我 ”,月瑤瑟縮著,想要把手從他的大掌著抽出,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