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瑤聞言冷靜下來,低垂眼眸不看他,斟酌開口道:
“ 我是都護胡大人的客人,暫住於此,公子可否放我離去? ”
男子揚眉哼笑,一步步逼近她:“ 我爹什麼時候請過女子來私宅作客了? ”
月瑤一驚,看著他得意模樣,才了然,此人竟是渝都都護胡肅之子。
“ 胡公子… ”,月瑤款款一拜,隨即繼續向著身後的蓮池,緩慢地挪動步伐。
“ 您儘可去向胡大人詢問,小女並無虛言 ”
男子不依不饒,依舊逼近,貪婪外露的目光掃視著麵前窈窕的女郎。
月瑤薄唇抿緊,眼中愈發焦灼不安,瞟了一眼逐漸暗沉的天色,再看著這胡攪蠻纏的登徒子,心下一橫,轉身向著蓮池跳去!
冰冷刺骨的池水,咚地一聲濺起大片水花,好在池水不深,恰好過腰,半身浸透在寒池中的女郎忍住冷顫,穩住單薄的身形,佇立其中。
這般躲在池裡,那無禮之人便不能對她如何了!
月瑤冷眼望著岸上那人,與之對峙僵持著。
男子驚訝得愣在當場,想不到這女人這般抗拒他,居然有膽量跳到池中躲他。
“ 嘖,有點意思 ”,男子饒有趣味地看著池中的女郎。
瑟縮的女郎,浸泡在冰冷池水中不斷顫抖,牆外適時響起一小廝的提醒:“ 大郎君,有人在往這邊趕來,您找到私房錢了嗎? ”
男子不耐煩地輕斥一聲:“ 稍等 ”
隨即,他挑眉瞥向那咬牙堅持的女郎,戲謔說道:
“ 對投懷送抱的女人,本少爺一向來者不拒,若是你想找我,就去渝都東街的紅娥戲莊等著爺 ”
說罷,他轉身走向矮牆,迅速而熟練地翻牆而出,牆外腳步聲匆匆遠離,很快便恢複安靜。
月瑤長舒了一口氣,終是送走了這位紈絝公子…
可不多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如風吹般輕輕靠近,直讓池水中的女郎,汗毛倒豎。
月瑤慌亂中頓生一計,拔掉發髻上的白玉簪子,咚地一聲扔進水中,看著它逐漸沉底,才心安片刻。
那腳步聲已經停在了岸邊,月瑤仿佛被千斤重擔壓在肩頭,額上浸出薄薄的冷汗…
試探性地抬眼望去——紫袍如卷,飄蕩在寒風之中,一眾侍衛前的美貌郎君,長身而立,負手俯視著池中濕透的女郎…
幽暗平靜的眸子,深深地盯住她緊張的麵容。
月瑤忍住驚懼,在他的注視之下,緩緩地走回了岸上,留下一路濕答答的水痕…
她低著頭,來在他身旁站定,躬身行禮,輕聲哀歎道:
“ 大人,您回來了,我…我方才在院中遊玩,不慎將玉簪落入水中,故而下水去撿… ”
戚玦輕掃了一眼她淩亂的發髻,又在看見濕漉漉的裙擺緊貼著雙腿時,細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他並不多話,轉身朝著主屋走去。
月瑤心中一驚,忍不住猜想,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話?他是氣惱了?
“ 大人,大人… ”,月瑤提著沉重衣裙,迅速跟上他的步伐,焦急解釋道:
“ 我錯了…我不該私自出來,求您彆動怒… ”
前方的紫袍郎君置若罔聞,一刻不停地走向主屋。
推開主屋的木門,戚玦緩緩掃視一圈,地麵上,破碎的碗碟混雜著殘羹冷炙。
侍女們心驚膽戰地跪了一地,垂頭屏吸,不敢出氣。
月瑤邁進來時,那人的背影佇立在眾人之間,隱隱如冰窖般寒冷,難以靠近。
“ 出去 ”,戚玦淡淡吩咐著兩個字。
侍女們如臨大赦,立即埋頭離開了主屋。
哐當一聲,木門再度被關上,月瑤心跳如鼓,緊咬雙唇,硬著頭皮靠近那紫袍郎君。
“ 大人…我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會貪玩,偷跑出去了… ”
月瑤低聲認錯,隱約帶著柔弱的哭腔。
戚玦轉身望著她薄紅的眼尾,麵色如常,絲毫看不出半點情緒。
月瑤壯著膽子走近,輕輕地勾上他的寬袖,撒嬌似地搖晃著。
“ 大人,您公事辦妥了?您可吃晚膳了? ”
戚玦垂眸淡笑,拂開她的手,後退半步,不容拒絕地輕聲開口:
“ 脫了 ”
月瑤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久久地凝固當場,不知該作何動作。
直到那人溫和的眼眸逐漸泛起寒霧,月瑤才驟然驚醒,顫抖著手,艱難地解開了腰間的係帶…
一層一層地,衣裳堆疊在腳下,露出白皙的腳踝…
終於毫無保留地袒露在他麵前,美麗的女郎,那薄紅的耳垂,早已嬌豔欲滴。
月瑤羞愧地捂著光潔的身子,餘光中看見那人,步履沉穩地,一步步靠近她。
“ 簪子落水,何必親自去撿 ”,戚玦解開身上的寬袍,一把將羞澀難安的女郎全然罩住,裹得緊密嚴實。
“ 為何不顧月事在身,當心落下病根 ”,他無奈地責問著,輕輕地撫摸著她顫抖的肩頭。
月瑤猛地抬頭,裹著溫暖的袍子,望著他擔憂的柔和目光,緊繃的弦驟然鬆了下來。
“ 大人… 我… 實在是簪子貴重,我不得不去撿,讓您擔心,是我犯傻了 ”,她委屈地嘟囔著,控製不住的淚水,緩緩流淌而出。
原來他並非生氣…月瑤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隻覺心中一陣帶甜的酸楚。
戚玦耐心地擦去她的淚水,捧著她的臉頰,溫聲勸誡著:
“ 日後想要出去,待我回來陪你,切不可一人外出,知道麼? ”
月瑤誠懇地點頭,深深地望著他,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一絲迷戀的笑。
兩相對望之際,戚玦攔腰將單薄的女郎打橫抱起,惹得月瑤迅速攀附著他的脖頸。
“ 大人…你… ”,月瑤顫聲問著,摟著他不肯鬆手。
戚玦回望懷裡疑惑的女郎,把她穩穩抱住,淡然哂笑道:“ 莫要著涼了,我抱你回榻上躺著 ”
紫袍郎君穩步邁到床榻前,輕輕地把懷中女郎放入被褥中,又為她蓋上一層潔白棉被。
“ 晚膳未用,還是吃些東西,我讓人送來 ”,戚玦彎下腰來,細聲哄著她。
月瑤一愣,難為情地點點頭。
他就不追究,她為何打翻晚膳麼…月瑤心中有些煩亂,拽著他的寬袖,一時忘記撒手。
戚玦反握著她的手,輕輕揉捏,低聲安撫:
“ 身子不適便喚人前來,我還有事,先離開片刻,晚些時候再來陪你 ”
說罷,鬆開她的手掌,把床幔垂下,才轉身離去。
隔著床幔,月瑤望著他走遠的模糊身形,攏在被褥下的胸口卻無法平靜。
為何…對她這般好,這般體貼入微…
月瑤內心卻是掙紮著,難以抉擇…
*
夜深露重,私宅的書房,燈火照亮窗台。
身披雪色大氅的郎君,在燭燈之下,一頁頁地翻閱著渝都城三年來的都護府政要典籍。
淡然地合上書扉,戚玦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眉目冷肅地凝視著典籍。
一黑影從窗外躍入,吳鉤抱拳冷聲稟告著:
“ 大人,查清楚了,這渝都多年來的山匪之患,果然是胡肅這個老賊暗中勾結,以此榨取民脂民膏 ”
座椅上端坐的郎君,不動聲色地頷首示意。
“ 大人,這等狗官,如何處置? ”,吳鉤問道。
戚玦望著搖晃的燭燈,沉思一瞬,低聲平靜地回應:
“ 呈稟朝中,渝都胡氏,滿門抄斬 ”
吳鉤點頭應是,再稟告另一件事:
“ 大人,戚賢的車馬也已經到達渝都,過不久便要回西南雲都,我們要不要派人盯著 ”
戚玦輕輕點頭,並未在意此人的動向。
吳鉤領命後,猶豫片刻,從袖中拿出一枚白玉簪子,呈給書案上的郎君。
“ 大人,這是從蓮池中撈上來的玉簪… ”
戚玦接過玉簪,並未多說什麼,小心地放入懷中,眉目愈發幽深,闔眼輕歎一聲。
吳鉤搖頭勸道:“ 大人,您明知…孟姑娘的心思不純,從未真心相待,卻強行留她在身邊,恐有一日鑄成大錯啊… ”
“ 夠了 ”,戚玦輕斥一聲,冷硬地打斷他的勸誡,冰冷的二字飄散於夜裡。
吳鉤再歎一聲,抱拳告退。
寂寥的書房內,燭燈即將燃儘,俊逸的郎君一語不發地獨坐在書案前,秀眉微皺,懷中的白玉簪子,便如梗在心,難以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