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達，卡西達！”

巨龍緩緩睜眼，公主的聲音在她耳邊縈繞，腦子嗡嗡地還沒有完全清醒，但眼前的景象確實有在一點點清晰。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一直在叫你，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辛西婭趴在她的鼻梁上，一邊撫摸著她額頭紅得發亮的鱗片，一邊用顫抖的聲音道：“...你發瘋了一樣地亂跑，拚命用頭撞山，還跑到海裡歇斯底裡地大叫，你完全變了個樣子......”

巨龍呼吸的聲音就在耳邊，卡西達緩緩地吸氣，伏在她鼻梁上的辛西婭也隨之起伏，雖然還未完全恢複力氣，卡西達還是堅持撐起一口氣道：“...我沒事，隻是換骨有點疼，換完就好了......”

辛西婭看著還在逞強的龍，激動地大叫：“笨蛋！那叫有點疼嗎？你的鱗片都掉得滿地都是了，龍皮也碎的一塊一塊的，怎麼可能沒事？”話畢，她撫摸的動作更加小心翼翼，說話的聲音也帶了哭腔：“你維持這樣的狀態已經有一天一夜了，那動靜太大，我不敢靠近，隻敢躲在城堡裡等你安靜下來......”

辛西婭強撐著不讓自己掉眼淚，但情緒積壓已久的她沒法再讓自己保持冷靜：“卡西達，你是怎麼了？你說換骨...那是什麼意思？你會有事嗎？”

雖然很想安慰她，說換骨是龍族必定要經曆的事情，但卡西達無論如何都無法向眼前的人坦白，換骨確實有生命危險，隻能扯謊：“都說了不會有事的，我很強，記得嗎？換骨是每個龍族都會經曆的過程，隻要挺過來就會變得更強，這樣我就能繼續幫你打跑那些挑戰者......”

看到這龍還有力氣跟她開玩笑，辛西婭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打趣道：“笨蛋，差點就沒命了還有心情說這些，看你終於停止發狂了，我花了兩天才從城堡徒步爬上山找到你，可你昏迷了，我怎麼叫你你都沒有反應，我隻好試著給你唱歌，唱了很多很多的歌，你說過喜歡我唱歌......”

放鬆下來的辛西婭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接連不斷地輸出，卡西達本想叫她停一停，讓自己安靜地休息會兒，但聽到對方說唱歌，她突然想起了那首喚醒自己的旋律，打斷道：“辛西婭。”

“怎麼了？”說話突然被打斷，公主臉上充滿了疑惑。

巨龍想了想，直接道：“...你給我哼的那首曲子，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哼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是了，她一開始隻是覺得這首曲子很熟悉，才冒險接近人類的城堡，卻陰差陽錯地和公主對上了視線。

雖說也有情況危急的原因，但當時沒能親口問出這個問題，她就把公主帶走了。而兩人剛到城堡的那段時間，其實沒有任何交集，更彆說談話了；再後來，巨龍隻是每天在遠處觀察公主，直到意識到對方沒有任何威脅時才放下了戒心。

隻是到了這個階段，龍已經忘記了當初想問公主的事。現在突然被她想起來了，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那首曲子，當時你哼這首歌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熟悉......我以前聽過，是我母親唱給我聽的，但是沒有歌詞......”

巨龍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這首曲子是誰而作，或許本來就是人類的作品，隻是這首曲子是母親唱過最多的一首歌。

對於卡西達來說，母親隻不過是一個生理上的概念，至於情感上的依賴，也僅限於幼時母親給她唱搖籃曲的記憶，那個時候的母親，比較接近書中人類母親的形象。

隻不過她們終究是龍，再怎麼效仿人類也不可能成為人。

龍族不同於人類，它們之間沒有那麼深的血緣羈絆，通常幼龍成年就會脫離父母。而龍族中好鬥的不在少數，死於同族爭鬥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加上沒有規律的換骨期，龍族的存活率本就很低，因此龍更偏向於獨行生物，它們對於血親的概念比起人類更模糊，更容易忘卻。

所以對於這首曲子，說是對已逝母親的悼念不至於，頂多就是有點念想吧。

不過說來也巧，就是這最後一點念想，竟指引她去往了從前絕對不可能涉足的人類領地，不如說更瘋狂一點，甚至帶走了人類的公主，起因隻是想問這首曲子。

真傻啊，費那麼大周章，到底是想要得到什麼呢？或許是讓她待在身邊太久，對她的存在都習以為常了，連最初的想法都忘記了吧......

卡西達的話很輕，甚至有些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但辛西婭清楚地接收到了，為了讓龍聽見，她接近了對方的耳朵，輕聲道：“那首曲子啊...沒有什麼具體的名字啦，是我小時候母親唱給我聽的，講的是勇者挑戰惡龍的故事，可是裡麵沒有公主呢，很奇怪吧？”

不知道是不是想轉移卡西達的注意力，辛西婭開始絮絮叨叨：“在民間，這樣的故事往往都是以公主被惡龍擄走開頭，然後以勇士去挑戰惡龍、拯救公主為結局。可是母親的那個版本裡沒有公主。小時候我曾問過母親，為什麼巨龍沒有擄走公主，也要被勇者討伐呢？”

“她對我笑了笑，沒有回答我，隻是告訴我，曲子和故事都是父親告訴她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辛西婭嘻嘻一笑，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心情格外的好：“但是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哪怕沒有公主，勇者和巨龍也有屬於他們的故事；無關勇者，公主和巨龍也可以有屬於我們的故事。”

辛西婭的聲音溫柔似水，聽著她的講述，卡西達的心也平靜了下來。說起來，好像是從公主到來開始的。儘管一開始咋咋呼呼，一天到晚都很鬨騰，但是多了一個人，城堡裡倒是一掃之前的荒涼氣氛；後來，公主主動向她示好，儘管一開始出於龍族的高傲沒有接受，但冰封的何川，終有被暖陽融化的一天，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無法忍受沒有辛西婭的日子了。

卡西達不止一次地試探她，是否有回家的意願，總被她用各種理由搪塞，本以為那是在賭氣，但現在看來，未嘗不是一種暗示。

如果她們倆的想法是一致的話，那她是不是就可以鼓起勇氣問出那個一直想問，但又不敢問出的事——

“...辛西婭。”

“我在。”

“你留下來的理由，能夠增加一項嗎？”

“什麼？”

“......我。”

赤龍的眼珠朝上方轉動，努力尋找著辛西婭，她現在還沒有力氣站起來或者化人形，不然此刻一定會站起來，給對方一個擁抱。

好在，公主接收到了龍的想法，她強忍著喜悅的淚水，儘最大的努力抱住赤龍的頭，低聲回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