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四月,倚歌城內繁花似錦柳如煙,平添幾分旖旎之色。
倚歌城位於東南沿海,是經濟要塞,繁華異常。與此同時,此地也專出風流才子,風塵奇人,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自然,秦樓楚館亦是林立;名士名妓,才子佳人,自成佳話。
留連榭是倚歌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樓,建於流瀲湖中央。酒客來往,皆以船渡,彆有一番風趣。
大堂靠窗處,有一名玄衣女子正懶懶地坐在那裡,一頭青絲如雲瀑般垂在身後,隻用一根通體透明的琉璃簪綰住。隻見她指若青蔥,手執玉盞,那玉卻遜了三分。那女子身姿嫋娜,容貌卻十分普通,隻能勉強算是清秀罷了。
暖風微醺,堂上,說書先生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著溫家三公子溫弦的風流韻事。說起這溫弦,還頗富傳奇色彩。溫家乃武林五大世家之一,家世顯赫。而溫弦自幼聰穎,與天都府宇文家懿公子,月牙之子沈伽並稱“天下三大神童”。然而隨著年齡增長,溫三公子卻越來越荒唐。在私塾裡。人家讀的是四書五經,他讀的是淫詞豔賦。有一次夫子問他何謂風騷,他答“是指女子的嬌嬈姿態”,氣得夫子差點中風。待稍大後,更是日日流連於煙花之地,為佳人一擲千金。某次溫老爺怒極,將溫弦趕出了家門,原以為溫三公子會落魄街頭,然後大徹大悟,浪子回頭。誰曾想,因為他那張豔若桃李,尚勝女子的皮囊,不少名妓都願意倒貼他,日子過得越發滋潤了。最後,還是溫老爺忍無可忍,將三兒從脂粉堆裡拎了出來。
末了,隻聽說書先生一擊醒目,歎道:“溫家有子如斯,實屬家門不幸啊!”眾人亦點頭應和。
“先生此言差矣!”一記優雅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慵懶的聲線,卻隱隱透著犀利,直如破冰之淩,刺人心尖,又帶著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絲絲縷縷,滲入骨髓。一室寂靜間,隻見那玄衣女子悠然而來。那一襲沉悶的黑衣,穿在她身上仿若行雲流水般有了靈性,連裙裾都飛揚起驕傲的弧度。
雅閣內,一位衣飾華麗,麵容卻普通的弱冠男子猛地睜開眼,恰好看見那女子逆光而來。那一刻,他看不清她的臉,隻覺得天地為之失色。眼底劃過一道精芒。
“人各有誌,何必強求?”
那說書先生冷不丁聽到這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頓了一會才瞥了那女子一眼,心中暗歎:那溫弦真真害人不淺,弄的這些個小姑娘個個都——唉。礙於對方麵子,他又不好點破,隻得道:“姑娘年紀尚輕,是以看待事物全憑一己好惡,殊不知這個中險惡。姑娘切莫被光鮮表麵所惑啊。”
那女子一愣,簡直哭笑不得。暗道這老頭兒太多管閒事,雅閣中的男子亦覺好笑。
而那說書先生還在繼續,當真苦口婆心。“溫三公子日日流連青樓,花天酒地,左擁右抱,揮金如土。再看其父其兄,皆聞名於江湖,為人人所敬。如此門第,卻出了這樣一個敗家子,怎能不讓人心寒!至於‘誌向’,紈絝子弟,何來誌向?”他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步殊聽得他這般長篇大論,強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存心與他作對,便道:“先生莫急。您剛才說道‘溫家三傑’——溫庭,溫弛,溫引。據我所知,溫庭年少時亦風流不羈,隻因其一把折扇折煞江湖眾位少年英雄,其風流韻事隻作笑談,世人並無苛責。而溫弦生於武林世家,卻懈怠於武功,是以其風月情史為人所唾棄。然而縱觀全城,流連青樓的才子名士不計其數。隻因他們出身書香門第,因而才子佳人,傳為佳話。由上可知,溫弦之行非錯,而錯在其身,而‘誌’,誰說紙醉金迷不是一種‘誌’呢?”
步殊抽絲剝繭,分析絲絲入扣,語調散漫,卻給人以咄咄逼人之感,而又無可反駁,一時間滿堂寂靜,連雅閣裡的男子都斂了笑容,目光複雜。
“哼!隻怕某人也是那個浪蕩子的愛慕者吧。”伴著嬌俏的嗓音,一位粉裳少女走下樓梯,身後還跟著兩個隨行的丫鬟。那少女明眸皓齒,膚光勝雪,雖不過十四五歲,但已見風華。
步殊聞得此言,羽睫輕揚,烏瞳定定地看著那少女。秦雨桐隻覺那眸子似萬丈深淵,無儘虛無,無端令人心悸。突然,那女子眼波輕轉,漾起惑人煙波,徑直走到秦雨桐身前。纖纖玉指輕佻地抬起秦雨桐的下巴,仔細端詳了會兒,方才歎道:“小姐說的沒錯。但小姐若有溫弦七分貌美,我又何至於千裡追尋,隻為一睹溫三公子的芳容。可惜!可惜!”
秦雨桐聞言,一時呆愣在原地。
“啪啪啪”,隻見一錦衣男子緩步下樓,笑著鼓掌,“姑娘此言深得我心。溫三公子形貌綺麗,羨煞多少女子。可歎他並非女兒身,以致昔日天下兩大美女之一的月姬後繼無人。至於這位小姐,雖有花容月貌,卻不及溫弦。”
月姬當年乃帝都醉流蘇的花魁,裙下之臣無數,後來被溫庭一曲《鵲橋仙》感動,至此從良並育有二子——溫引和溫弦。溫引繼承了溫庭的相貌,溫弦卻肖似其母。那男子語調懶散,似笑非笑,卻將秦雨桐與青樓豔妓相比。
秦雨桐自是惱羞成怒,手中軟鞭甩向男子。那男子堪堪避過這一擊,錦袍下擺卻被劃破,竟似全然不會武功。秦雨桐見一擊未中,心中更是著惱,轉頭命令隨行丫鬟拿人。
“是!”采青,采藍領命,分彆攻向步殊和那男子。出手如電,竟是個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