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恍惚間，似乎聞到了冰雪的味道。

大概是由於在離開了耗費了大把好運，唐遙這一路上都相當倒黴。

在破敗的街道疾奔而過的同時，唐遙連開兩槍，擊斃了兩名跟蹤者。槍法乾淨利落，都是直接命中要害。

然而他本人現在卻有些發愁。

手槍裡隻剩下一顆子彈了，最後一顆。

看來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得靠近身搏鬥了。

他重新檢查了腰間的匕首。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這是北鬥訓練營老師的教導。

如果真到了那種境地，這是最輕鬆的死法。

不過好在離大洋不遠了。隻要跨越大洋，到達青龍洲，追擊他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講真，根本沒想到這一路走來被跟蹤和襲擊了那麼多次。他自問打扮得相當樸素和低調，Beta的性彆更是有著天生良好的隱蔽性，自己應該不至於暴露。

鶴臨人到底是怎麼知道他的行蹤的？

難道真如陸聞安所擔心的那樣，組裡混進了叛徒？

在一麵破敗的牆角下，他看到了“芝紅回收”的小廣告——那是紅組的最新暗號。這個暗號幾乎是一周一變，業務涉及回收、修理、通水管馬桶，甚至還有各種招聘、尋物啟事，廣度實在令人驚歎。

他準確地讀取了這條最新消息，不動聲色地撕下小廣告揣進兜裡，想著等一會兒就去銷毀——隻是動作滯了一下。

左臂上傳來痛意。

這段時間他手臂上早好了的傷口竟莫名其妙的感染複發，他又隻攜帶了最簡單的外傷藥，沒有帶上那種特效藥。這兩日他的這條手臂一旦有了較大動作，都會發疼。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好在還是順利登上了跨洋航班。

在分發飛機餐時，那名挽起一隻袖子的空乘人員——紅組消息上的提示——遞給他的餐食裡夾帶了一張寫了字的紙條。他默默瞥了一眼，然後很快將這字條連著營養膏一起吃進了胃裡。

吃完後他就開始閉目養神。

過了一小會兒，那名空乘人員去而複返，遞給了他一條小毛毯——裡麵夾帶著一個小瓶子。

是傷藥。

儘管他這個傷一般的傷藥還真沒用。

估計是剛才看出來了。

他微笑著向這位紅組的潛伏人員致謝，對方也報以微笑。

這是一名男性機乘人員，穿著工整的製服，身高和給人的感覺都像Beta，但Beta又很少有這樣精致的長相。當今社會，Alpha和Omega這兩種性彆的人容貌都不會太差，尤其是Omega，根本沒有醜人。

剛剛他從走道的那邊過來，一個Alpha還伸手捏了他的屁股。這個動作很明顯，起碼後麵一列的乘客都能看見，卻沒有任何人出來指責。

唐遙這個過河的泥菩薩自然也不行。

被冒犯的那人自己也無動於衷。

按理說，Omega的話對於這種事情一般很敏感……或許，真是個Beta？

一路磕磕絆絆，緊趕慢趕，唐遙終於壓著預定時間的尾線趕到西澤。

儘管戰爭已經開始，西澤以及西澤所在的白虎洲境內還未被戰爭波及，維持著敵方控製下的平靜。

在這裡活動的大型組織隻有紅組，負責安排的正是之前見過的、紅組西區第十九分線聯絡長鄔長宇。

“你這兩天先什麼也彆做，”這位聯絡長戴著一頂寬大的帽子，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一個陌生的外來者的過分活躍會引起很多人注意。”

Omega帶著唐遙來到了一個破舊的小區。除去建築的外牆顏色，像極了千裡之外東衡的那座小樓。

“你先住這裡吧。”他打開門，“如果有空的話可以順便照料一下老姚的女兒。”

“可以，”唐遙說，“他們住哪兒？”

“不問老姚是誰就先答應了麼？”到了室內，鄔長宇摘下了帽子，轉過頭笑著看他，“老姚是星球防禦係統的工程師，在程樺手底下做事。這個人我們查過，背景很清白，傳統知識分子家庭出身。”

唐遙點頭。

“他就住在那兒，”鄔長宇朝門外指了指，“你對麵。最近他的項目任務很重，沒時間照料快要中考的女兒。如果你可以的話我就和他說一聲，一般來說做個晚飯就好了，他女兒很乖。”

“這位老姚他是不是……？”

“不是。他就是個普通人。我們有把他發展為組員的想法，但現在還沒行動。”

“他女兒是個怎麼樣的孩子？”

“學習成績挺好的，很聽話，不怎麼需要人監督。吃飯也不挑，你隨便做點什麼就好，總好過那姑娘天天啃營養膏。”

“可以啊。”唐遙頓了一下，又問，“她是Beta還是？”

“Beta，”鄔長宇一笑，“最方便的性彆。欸，還沒問過，你會做菜嗎？”

“會的。”

“那就行。結婚前我理所當然以為Beta都是會做菜的，沒想到碰上程大工程師那種的。”

他說著這話時，明義上是抱怨，嘴角卻微微上揚，透著一種伴侶之間才有的親昵。

一個明亮的下午，他預先拜訪了鄰居家。

他們的客廳側邊有一扇很大的窗，帶著古典式樣的鐵藝花紋。陽光透過窗，照到深色的木地板上，形成了大大小小被切割過的暖黃色光斑。

父親和女兒都在。父親將他迎進門後就喊了在房間做作業的女兒。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Beta女孩。

那是個紅頭發的女孩。

陽光恰恰照到她的發上，呈現出一種鮮豔濃鬱又不會顯得輕浮的紅來，是紅酒的那種顏色。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毛躁的發質，還有天然卷——這是個還不會注重自己外表的年齡。

不過在她走過那片金色，整個人完全處於室內的陰影的時候，發色看上去就像是天琴人最大眾的那種黑色了。

天琴星人很少有這種發色，她的父親也是最正統的那種黑色。

“你好。”他率先打招呼。

“你好。”與她略為招搖的發色不同，女孩的聲音很輕。

“你爸爸委托我照顧你的晚飯。”

“嗯，好的。謝謝。”聲音依舊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