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六張楠若找武揚林批了假準備回家一趟,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今天能夠出校。
回家的原因是她爺爺要過七十大壽。
海市地區一向看重老人的整壽生日,而且更注重團圓,老人的生日越熱鬨越好。
於是無論如何,張楠若都得回家一趟。
她媽還特意讓她姐給張楠若化化妝,遮掩一下她憔悴的麵容,不然在宴會上總有種不太吉利的感覺。
學建築吸人陽氣。
她爺爺膝下子多,幾個伯父姑姑於是將宴會定在了翠嶺一家有名老牌的早茶館——重水居。
誰想到,宴會來的不全是自家人。
還有池思蘆一家。
池思蘆一家和張楠若一家沒有血緣上的關係。隻是今年,儘管生意難做,張楠若做生意的二伯張德輝還是有著自己的門道。
池家和張德輝有生意上的攀附和往來,正想找個時機,和張家打上更深的關係,這不,老人家的七十大壽,就是最好的契機。
人家親自上門祝壽,張德輝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也就有了在重水居,池思蘆和張楠若倆人見麵的尷尬場麵。
準確來說,尷尬的隻有張楠若。
池思蘆到底還是池思蘆,幾句話就逗得老人家喜笑顏開,卻懂得見好就收,不過分搶了宴會的風頭。
隻是席間最有文化的大伯似乎逮到一個賣弄的機會,打趣著池思蘆的名字:“帕斯卡說過,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你小子是一池有思想的蘆葦。”
張楠若喝湯的間隙正在內心吐槽著秀場生日宴時,最好事的小姑張家璿將“火”點到了她身上——攛掇著她和池思蘆。
為了重現當時的情境,張楠若擠眉弄眼地看向柯佳圓,吊一種尖銳的嗓音模仿道:“楠楠,你和思蘆不都是海市大的嗎,之前見過嗎?”
柯佳圓非常能懂這種感覺,仿佛聲臨其境地說道:“尬,這種場合該說見過還說沒見過。要是說見過,長輩們肯定會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走,嚷嚷著,都見過,那在學校互相照應,啥時候一起吃個飯什麼的。要說沒見過,池思蘆那邊漏了餡,這個圓場誰來打?”
“可是,你猜,怎麼著了?”
柯佳圓搖了搖頭,她不是當事人,摸不清這大家族樹蔭下的盤根錯節的走向。
“池思蘆接過了我小姑的丟給我的話題,他說學校裡幾次晚會匆匆見過幾次麵,還有提到建築學平時很忙壓力很大,他之前走在路上見過抱著模型狂奔的我。今天還是第一次正式見到我。”
“你彆說,這學數學的家夥,真是個人精。”
“此話怎講?”
“他在你家人麵前表示知道你的專業,表達了他對你的關心,說你抱著模型狂奔,不就是誇你熱心學業嗎?最後一句,今天第一次正式見到你——”柯佳圓抬起眼皮看著張楠若,希望她能注意到其中的深意。
“你品,你細品,正式,之前學校的晚會有見過,但是都沒有今天這個場合正式。又捧了你家人辦的宴會。”
“既褒了你,又捧了宴席,最後把話題轉移到了你的學業上。”
一石二鳥,不,是一箭三雕。
“你在這做閱讀理解呐。”很明顯,張楠若不是那種具有閱微知著屬性的理科生,她故作嫌棄的表情,眯著眼睛看向柯佳圓,“你倆都是彎彎繞腸子,看上去倒像能聊到一塊的類型。”
柯佳圓接過這層“鄙視”的眼神,打趣道:“是是是,我倆都是九轉大腸類型的。”
“接下來肯定是池思蘆家長方的進攻,會親昵地說道:楠楠可真熱心學業啊。然後你這邊家人要麼說,是啊,這妮子從小就愛學習。然後話題扯到你這邊。要麼你家人會說,哎呀,我們倒不操心她的學習,隻是專業選的不好,女孩子嘛,學的建築又苦又累,要是學個經濟能幫家裡的生意好了巴拉巴拉……”
這下張楠若崇拜起柯佳圓了,她瞪大了那雙,因化了眼影和眼線而比平時更大的雙眼。
“龍哥,龍哥!你是天才。這個走向完全正確。”
“飯桌上都是話術罷了,長輩對晚輩的關心,在酒席上是說不出什麼的。圍繞著你的話題隻會是學習,戀愛,專業,未來,然後自顧自地,居高臨下地為你指點江山,比劃累了,最後都是扯回到他們當年的什麼什麼什麼。”
“說到底,我們並不是宴會的主角,甚至連過七十大壽的你爺爺也是被拉來陪襯的綠葉,一家人歡聚在一起,總是要尋個由頭的。”
“所有宴會的真正的主角都是那些,想要借著醉醺醺的酒氣,被捧起來的人罷了。”
池思蘆是清楚這一點的,他完全沉浸,並且十分賣力認真地扮演著配角的角色。
或許在他看來,配角的戲份比主角的戲份還要重要。
張楠若猛地點了點頭,十分讚同地說道:“池思蘆和你一樣透徹這些場麵話,不,他比你還要厲害一些,他似乎是行動上的巨人,說著祝酒詞,場麵話,他一點都不怕尷尬。”
“活絡的就像是我們自家人一樣。”
“更像個完美的,挑不出錯處的工具人。”
“所以你覺得,池思蘆之前在學校裡對你的種種接近,都是為了討好你二伯?”
“不排除這種可能。”
“嘶——有點可怕。”
柯佳圓問道:“那你還準備參加那個遊泳比賽嗎?”
“雖然有陷阱的風險,但我還是有點想去。”
“坐擁南灣區的富婆會為了區區一萬塊以身試險?”
“搞清楚一點,家裡人的錢是家裡人的,我賺的是我的。”
“我希望乾乾淨淨,自食其力地養我自己。”
“說得好。”
柯佳圓和張楠若有著共同的美德——自立,左右手拎著吃完的各種垃圾,彰顯著她們有著共同的墮落——不自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張楠若從兜裡摸著鑰匙時,順嘴附了一句:“還有一點。”
“嗯?”
“我高中就是遊泳校隊的。”
柯佳圓敬佩道:“腩姐,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她是一隻長江以南的旱鴨子,遊不出去,要被宰去做烤鴨的那種。
“不過我覺得,這個池思蘆雖然看上去絕對沒有我們之前想象的那麼簡單,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柯佳圓專注在自己的推理世界之中,若有所思地分析著她們二人的第一次相識。
“他第一次對你的接近,應該不是帶著目的的。”
“怎麼說?”
“山文湖那鬼地方那麼黑,連我都看不清你的臉,他怎麼可能知道,掉進湖裡的剛好是你呢?”
張楠若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嘶——”
“還有個毛骨悚然的推論你要不要聽。”
“你說。”
“誰沒事,大晚上的,孤身一人去黑不溜秋的山文湖啊。”
“你是說,跟蹤?”
柯佳圓和張楠若走在燈光時明時暗的路上,一個激靈,突然感覺到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