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縣人民廣播站的大樓,就在縣府大樓進門處的東南角。雲景縣,可以說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山城,曾經作為抗戰時期民國江浙省臨時省會,成為全省政治、經濟、文化和抗日救亡運動中心。所以,這裡的縣府大樓,曾經是60多個黨政群團、30多家工商企業、40多家文化衛生單位工作人員的辦公地點,所以比一般的縣府大樓要大上許多。縣府大樓的環境也不錯,非常像一所大學校園,大樓裡樹木參天,小鳥時常來光顧。
那時候廣播站每天的工作時間,滿打滿算一般不會超過8個小時。八十年代上班不流行簽到,全靠自覺。有些老同事仗著資格老,上班時間到辦公室到一到,然後出去買菜拎回家,再到辦公室轉一轉,也是常有的事。因為那時廣播站的單位宿舍,就在辦公樓對麵,所以回家辦點什麼事,還是蠻方便的。曉旭作為剛進單位的新同事,上班時間還是規規矩矩的,從來不會遲到早退。
因為曉旭播音班裡最年輕,小周和小蓉兩位老資格的播音員,家裡事情又多,小孩要接送啊,父母生病了,家裡有啥事,跟曉旭換個班,曉旭都是一口應承。到了春節上班,兩位老大姐也不客氣,讓曉旭上年三十的班或者正月初一的班,曉旭也是沒二話。
在雲景縣上班的7年期間,曉旭幾乎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除夕大餐。每次馬女士問她:“今年過年還是你上班?” 曉旭回答:“是呀,年三十我得提前吃一點再走。” 這時候馬女士蠻通情達理:“你一個年輕人,節假日期間上班沒啥,人家又不是不還你班。人家老資格,你一個年輕人多乾點,沒啥。”
曉旭邊推自行車邊回答:“我也沒說不上班呀,你們不抱怨就行。我一沒對象二沒家務要操勞,我一人自由自在,人家不找我找誰?說明我在單位缺一不可。”
可是剛開始,小周和小蓉並不知道正月初一就是曉旭的生日,曉旭因為經常要在正月初一替她們上班,所以頭幾年也沒有正兒八經過過生日。有一次小周無意之中問起曉旭的生日,曉旭不動聲色地回答:“我身份證上陽曆生日是1月30日,但是我們家給我過生日,從來都是過陰曆的,因為我媽是正月初一生我的,是實實在在的“猴王”,我屬猴啊。” 小周聽罷不好意思了:“曉旭,你怎麼不早說?去年和前年大年初一,都是你幫我先上的班。好了,今年你休息,我來幫你上,讓你好好過個生日。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 ”
小周大姐還是蠻可愛的人,因為丈夫是縣裡檢察院的第一把手,工作比較忙,所以家裡的家務事都是小周在操持。平時跟曉旭換班比較勤,小周也習慣了。小蓉呢,是播音班裡最漂亮的一位播音員,平時有點小傲嬌,她的丈夫也是廣播站的一名員工,是廣播站長得最帥的員工之一。這兩夫妻郎才女貌,讓人看著甚是養眼。小蓉的性格看著高冷,其實也是有事說事的一個人。當然了,平時也是不愛吃虧的一個人。如果新聞部主任,工作上有啥安排不妥當的,小蓉作為老資曆的員工,自然也會第一個出頭。所以那時候的曉旭,跟在兩位老大姐後頭,日子過得也是蠻滋潤的。單位的福利,有大姐們在爭取。家裡的家務事,有外婆和媽媽在操心,曉旭隻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那一段在雲景縣工作的日子,曉旭後來回想起來,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工作不到兩個月,雲景縣人民廣播站就給曉旭分了一間宿舍,就在播音室樓下。如果第二天是曉旭當班的日子,那頭天晚上,曉旭就會住到宿舍裡,主要是為了防止早晨的播音班不要遲到。可是曉旭那時候年輕啊,有時候頭一晚明明設了鬨鐘,可是早晨還愣是沒聽到也起不來。有一次住對麵宿舍樓的樓阿姨來敲門:“曉旭,曉旭,趕緊起床,你今天怎麼還沒開早廣播?已經超過開播時間5分鐘啦。” 曉旭聽到門外樓阿姨的喊聲,“壞了 ”,一個激靈趕緊起床。蓬頭垢麵也不管了,鞋子也來不及穿了,趕緊睡衣外麵套上一件衣服就開了門,“咚咚咚”直奔二樓播音間,趕緊先播放一段晨間音樂……
這遲播的事,自然是瞞不住的。到了下午的新聞例會,曉旭就會被新聞部主任嚴肅批評:“曉旭,你今天怎麼睡過頭了?如果不是樓阿姨叫你,你估計遲播時間還要靠後。下次讓你媽,給你再買個鬨鐘。兩個鬨鐘一起鬨,我就不相信你還能睡得著?” 曉旭趕緊低頭認錯:“主任,今天是我不好。你該罰罰,我下次一定準時。”
曉旭今後到底能不能準時?那時候年輕,總以為說說就能做到,結果後來有一次,曉旭又遲播了一回,把新聞部主任氣得夠嗆:“曉旭,你今天怎麼又睡過頭了,你是“睡神”附身啊你?你看小施,一個沒宿舍的人,家裡比你遠都沒遲到過。曉旭,這個月再扣你20塊啊。再有下次,就是扣30塊了。不多扣點,你不會肉痛也不會長記性。” 那一天,曉旭當著播音班同事們的麵,感覺臉都丟儘了:“主任,我今天再去買兩個鬨鐘,絕不會有下次,你相信我。” 看曉旭信誓旦旦的,平時也不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姑娘,新聞部主任笑了。
在雲景縣人民廣播站工作了7年時間,曉旭總共遲播了兩回。那是她在廣播站工作那些年,最大的“汙點”了。
雲景縣作為一個小縣城,縣城不大,轉上一個小時就能轉完。街上碰到人,不是叔叔就是阿姨,不是大伯就是大嬸,曉旭看著都蠻眼熟。那年頭買電影票可是要開後門的,所以托馬女士買電影票的人不少,再加上馬女士是縣城唯一一家國營照相館的攝影師傅,所以馬女士的人脈,一直是蠻廣的。曉旭在單位裡的一舉一動,馬女士可以說是實時掌握。
某天曉旭下班直衝廚房,馬女士不高興了:“曉旭,洗手去。又沒洗手就來夾菜,你這孩子還有沒有規矩了?我今天碰到你們新聞部主任了啊,他讓我再給你買一隻鬨鐘。你是不是上班又遲到了,你要不搬回來住?你上班,我提前半個小時叫你起床。反正你騎車到單位,不到10分鐘就到了,省得你遲到。” 曉旭連忙擺手:“馬女士,你可彆打我的主意。早起床半個小時,你那是要我的命啊。” 馬女士手上拎著水勺,差點就想用水勺敲打曉旭:“你晚上早睡半個小時不就行了,晚上睡那麼晚乾嘛?你頭一天晚上,是不是跟立秋他們,又去歌舞廳跳舞,半夜三更才回的宿舍?你一個女孩子家,回宿舍那麼晚乾嘛?你宿舍對麵就是家屬樓,你讓同事們經常看見你晚歸,印象不好。 ”
曉旭不以為然:“我晚上又沒乾壞事,年輕人應酬多不是很正常嘛。哪裡像你們老年人,沒有夜生活的。” 馬女士氣急:“我說一句話,你永遠有100句等著我。你這個孩子,怎麼永遠跟我犟呢?一個20幾的大姑娘了,能不能溫柔點?” 曉旭很乾脆地回答:“不能。我這輩子也沒見你溫柔過,我跟你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