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梧看見，麵前的人有一張硬朗的臉。劍眉濃密微揚，一雙杏眼宛若朗星，鼻尖似水滴般精巧，薄唇因為驚訝而微張，隱隱可見兩顆小虎牙。皮膚不算白，但看起來很乾淨。

他急忙從她手裡搶回麵具，卻也沒再戴上。

蘇言梧有片刻失神，倒並非因為他有多麼好看，既然見識了荀塵洛，她自然不會輕易為誰的容貌動容。她隻是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但細細去看，又並不十分熟悉。

他見蘇言梧衣裳仍未穿好，耳尖微微透出紅來。

蘇言梧這才回神。

“李瀟毀了容，公子卻長得如此俊朗，李瀟習文，公子掌心卻有習武之人才會有的繭。”她蹙眉望著“李瀟”。

“請問公子究竟是何人，為何冒充李瀟？”

“李瀟”嘴角微揚，道：“如此聰明，倒也讓我好奇你是何人。”

蘇言梧在心中權衡了一番，她需要讓這個假李瀟知道，他動不得她。

“兗州刺史之女，蘇言梧。”她頭一次覺得宦官之女這個身份很好用，“萬語凝是我在桃李芬芳的同窗，今日我冒充萬語凝實非所願。”

“李瀟”並未因她的身份而驚訝，隻是點了點頭，憋了半天才道：“你可否先把衣服穿好。”

蘇言梧這才想起自己此時還敞著衣裳。低頭把裡衣和外衣都係上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隨著麵具被揭開莫名有所緩和。

“李瀟”耳尖的紅色漸漸退去，正經道：“蘇言梧……我聽李汐提起過你，他說你學堂之上並不比男人遜色。”

蘇言梧驚訝於這個假李瀟竟與李汐有真聯係。

“李瀟”繼續道：“你既是桃李芬芳的弟子，那我們日後會常常見麵了，告訴你倒也無妨。”

他友好一笑，臉頰凹出兩個小梨渦。

“顧知安，字子幽。”

這回蘇言梧才是真愣住了。十三州公子榜前十當中，又一位公子露麵了。

排名恰巧第十，世人口中遊手好閒，毫無建樹的紈絝子弟，安平君顧知安。

蘇言梧把他從頭望到腳，上上下下打量了許多遍，覺得與相傳的還是有些出入。

比如，從未有人說過他很凶狠，可方才的他著實把蘇言梧嚇得不輕。

“你說冒充萬語凝非你所願究竟怎麼回事？”顧知安無視她的目光問道。

“我不過恰巧路過，那時她被你的人刺傷……”

顧知安打斷道：“不是我的人，是李府的人。”

蘇言梧繼續道：“我帶她去醫館包紮，而後我被她打暈了，我猜是她給我換了衣裳，把我放進轎子。”

隨後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她與尋常女子不同，能在李府一眾人的追殺下逃脫，肋下受了重創，走路不向我借力，卻同未受傷時無異。我猜，於她而言把我扛進轎子並非難事。”

顧知安點頭道：“我知道，萬語凝定是習過武的。”

“你知道？”蘇言梧道。

“你可知，這場聯姻就是萬氏的陰謀。李瀟掌握了萬氏的秘密，萬氏假意交好，將千金嫁給李瀟，實則是來取李瀟的命。”

“而萬語凝，正是養在萬家，隨時為萬家賣命的殺手。”顧知安用輕鬆的口吻說著超出蘇言梧想象的話，仿佛這種事於他而言屢見不鮮。

“萬家向來如此，除了得勢的那一脈，其他旁支的子女都隻是萬家的刀子，指哪砍哪。”

蘇言梧想起萬語凝幾日前同她說過這樣的話，彼時忽然理解了其中意味。

“你冒充李瀟，是留了後手，怕路上追殺萬語凝不成，她還是會嫁到李府來對李瀟行刺？”蘇言梧問。

顧知安點了點頭，道：“隻是我沒想到她會將計就計找人頂替她……”

他忽然頓住了，什麼東西靈光一現。

蘇言梧也意識到了什麼。如果萬語凝的目的是行刺李瀟，那又何須費儘心思把她送到府裡來，她總覺得自己看到的與顧知安告訴她的組合在一處，還差了關鍵的一部分。

“如果找人頂替是為了方便她行動，那麼今晚她應當會在我發現你的身份前來刺殺我。可是，她為何毫無動向？”顧知安蹙起眉，喃喃道。

半晌，蘇言梧試探著問他：“那真正的李瀟在何處？”

這句話徹底點醒了顧知安。他頷首沉思片刻，而後猛然抬頭，對上蘇言梧的眸子。

“糟了，找人頂替怕是為了掩人耳目拖延時間，她在聲東擊西！”

林間一宅子內，戴著麵具的李瀟正獨自下棋。

這原是夏日避暑的宅子，如今卻用來暫住一宿。當下他除了悠閒，也實在沒什麼可做。

聽聞他的新娘彆有用心，過了今晚一切自當真相大白。

白子落下，隨即黑子圍，白子危在旦夕。

門外忽然傳來兵器相撞之聲，金屬的震顫帶著回聲，隨即是下一次碰撞。

李瀟麵具後眉頭輕挑。

隨後門猛得被人踹開。一個黑影飛身闖入，白晃晃的劍攜著寒光重影直向他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