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國一連幾天下雨,今日倒是難得的天晴。
太陽推開雲層,破曉而出。日光穿過紅瓦牆折射到塊塊分明青磚上,灰塵在金紗下自由漫舞。支撐著水殿的玉柱細致而精美,青龍和白鳳交相輝映好似龍嘯鳳鳴。
“彆停。”一個頭戴金釵,身著宮裝嬤嬤喝道。
宮女小圓彆開頭,不敢看血液飛濺,她小聲道:“李嬤嬤,質子他……”
李嬤嬤停下數金葉子動作,少年背後已有鮮血溢出,白衫沾染幾顆血珠,暈染開來淩星幾朵似生長於白雪中那些鮮豔的梅,在臘月中儘情綻放。
幾天前她被人抓住把柄,那人讓她好好教訓質子,起初她當然不願,再怎麼說質子都是主子。誰知那人威脅不按他說的做,就她的事捅出去,到時她就隻能被逐出宮。
她在宮中積攢不少銀錢,若被逐出宮哪還有這麼好的事。更何況被逐出宮定會受人恥笑,也找不到這麼體麵的事做。
還好昭華公主一支白玉簪不見了,當時她剛好撿到,本想送去邀賞。不曾想當天就被抓住把柄。心機一動就把簪子藏進質子寢宮,又派一大堆人去抓獲,贓物具在,質子逃也逃不掉。
而以昭華公主驕縱性子,知道質子偷拿玉簪更不會放過質子,她若是教訓質子昭華公主喜聞樂見,說不準還會加把火。
她是奴才不能欺負質子,但昭華公主不一樣,她可以不用顧及質子身份。
正因懷得這樣的想法,李嬤嬤行事才這般大膽。她緩緩道:“還有二十杖。”說完她看了眼少年。
他本就白如初雪的臉如今慘白,柔弱之意更顯。唇緊抿著毫無血色,但神色平靜無波,既無怨意也無惱怒,甚至還安然閉眼,倒像不把這等刑罰放眼裡。可那一棍棍落下,他還是緊捏拳頭,手背上青筋縱橫,顯得可憐而無害。
墨訣臀部一陣陣酥麻,後背有團火跳動不停,跌跌撞撞燃燒著饑膚。他唇角漾起笑意,眼眸微彎,恍若溫柔。
小圓問道:“他不疼嗎?”
墨訣實際早就不疼了,密密麻麻棍子落下麻痹了他的五感。他眸中閃過一絲深意,那抹笑更深,看起來十分溫柔。小圓看見他綻放的那抹笑,心中卻發冷,下意識攥緊衣擺。
刺眼陽光照進溺水殿,殿內雲霧繚繞,散發幽香。冰塊一桶桶堆在四周角落,不斷供用著涼氣。但太陽終歸是器張的,它占據整個宮殿,把陽光灑滿殿內。
滴滴滴……
隨著風鈴響床幔被雙白皙的手拂開,少女暖玉般的臉裸露在空氣中,她黛眉微蹙,那雙細長的眼悄然睜開。
君若顏惺鬆揉揉眼睛,長發被她隨意一挽。困意消逝她清醒地環顧四周。
隻見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桃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她瞳孔猛著漲大,夜明珠散發溫潤暖光襯著潔白的中衣乾淨而純粹。半響,少女下床踩著柔軟的毛毯,著身大色宮裝走出殿門。
穿過掛滿飄帶小欄,行過清澈碧水湖,走到偏門時君若顏腳步微頓。
諾大的偏門前白衣少年頭發散開遮住了臉,他被婆子按在長椅上,粗壯的棍子重重落下,劃過長空發出裂帛般的聲音,連棲息在附近的雁聽到了都拍拍翅膀訕訕飛走。
君若顏總覺得有種熟悉感覺吸引她走向前,她緩緩走過去。
李嬤嬤餘光中掠過一片火紅衣角,她連露出討好笑急,寬大袖口不動聲色遮住那袋金葉子。
“昭華公主萬安。”她低著頭,小聲地說,唯恐惹麵前的少女不快。
昭華公主君若顏乃皇後所出三公主,後宮中唯一有封號的公主,她受皇帝皇後寵愛,還有個做太子的哥哥。她不似二公主恬靜溫柔,也不似四公主精明圓滑,但她有那個資本,受萬千寵愛的她不需要懂人情世故,自有一堆人為她收拾爛攤子。
她性子驕縱任性又無腦,但就是那如火般熱烈性子讓人忘而止步,無人敢惹她,而一旦惹到她的人都落不到好。
君若顏不語,目光落到長椅上,此時棍子力道雖輕了不少,但還是沒停。她莞爾一笑問道:“這是誰?”
李嬤嬤心裡溢不住地狂喜,這事完成後,那人就不會再盯著她了,而她也不用擔心東窗事發。眼下昭華公主正在此,若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她笑道:“公主,這正是質子殿下。”
“質子。”君若顏念道。她麵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翻起汪洋大海。
前世她和墨訣初見是在片梅林。
那天她踩著小靴蹦跳向坤寧殿走去,她長期亂寫作業,昨天頭一次寫得工整,自要向母後邀功。昨天天色太晚忘了,今日想起來還是要去的。誰知高興之餘撞入一人,他的胸膛十分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