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他臉色蒼白,強撐著起了身,摸向昨晚放在床頭的葡萄糖片,甜味緩解了心慌,意識也逐漸清晰。
現在是早晨六點,王茹敲了半天門都不見人出來,剛打算扯著腔喊就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
程景神色懨懨,寬大的睡衣襯得他身子更加單薄,鬆開的領口顯露出精致的鎖骨,再往下看一點紅若隱若現。
被嚇了的王茹眼一瞪,隨著她張口,兩側的顴骨更加凸現,“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怎麼還在睡,我不是說了一早讓你把小霖送過去嗎?”
程景也不辯解,直接將手機懟到她臉上,“媽,麻煩你起床時好好洗洗眼,還有我請的傭人不是擺設。”
門被毫不猶豫關上,程景靠在牆上捂住心口,白皙的額頭布滿冷汗,手指也顫抖個不停,這具身體太虛弱了。
“麻煩給我預約一下林醫生,時間是今天下午兩點。”
放下手機,又休息了片刻,程景這才恢複了些許力氣,原身先前的體檢都是和家裡一起做的,報告顯示身體並無大礙,隻是有些低血糖,但為了以防萬一,程景還是打算去做個全身檢查。
拿起桌頭零零散散的小藥瓶,程景細細打量著瓶身的說明,單是安神助眠的藥物就有五六瓶,而且大多已經見底,可見原身經常會失眠。
一個人失眠的原因很複雜,無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都會導致失眠。
放下手中的藥瓶,微涼的風吹散剩餘的睡意,白雲厚重遮住太陽,看樣子今天是個陰天。
洗漱完畢,程景拿出一套黑色西裝來,昨日助理發來的文件他隻看了一半,又拿出一塊葡萄糖片塞進嘴裡,程景打開電腦開始辦公。
剛上手時,程景還有些不適應,但好在創業的經曆給了他幫助,處理完後,他伸了個懶腰。
饑餓感促使程景關掉電腦,走到門外往下看,客廳的餐桌上隻有三雙碗筷,王茹寵溺地揉了揉程霖的頭,而一旁的程渡也是笑著的,在外人眼裡,他們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注意到程景的視線,樓下的程霖抬起頭露出一個天真的笑來,他的眼裡滿是得意。
怪不得原身經常不在家吃飯,被忽略的感覺讓人難過,尤其是至親之人,程景並不在意程霖幼稚的炫耀,畢竟真正的程景已經死了。
眼看就要八點,見程景還在慢吞吞下樓,王茹是舊火新火一起燃,“程景你身為哥哥對弟弟的事情怎麼這麼不上心,要是小霖遲到了怎麼辦?”
程景“哦”了一聲,接著他看向一旁的程霖,“我們走吧。”
和王茹爭論本就是無意義的事,生命已經夠有限了,乾嘛要給自己添堵。
王茹也沒想到這個向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大兒子居然敢不理她,氣昏了頭的她直接對準程景的臉抓去,可惜被輕鬆躲過,摔了個狗吃屎。
“媽,人老了就要服輸,連站都站不穩的話,就去醫院多住兩天。”
“好啊,程景你個不孝子,你的嘴怎麼能這麼毒,居然咒我早點死。”
王茹坐在地上撒潑打滾,頭發散落宛若一個瘋子,這讓程景找不到一絲熟悉感,記憶中那個溫柔賢惠的女人終究是過去式了。
見程霖還想說些什麼,程景淡淡道:“走吧,不是快要遲到了嗎?”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給人一種不容反抗的感覺,程霖隻能怯生生回了句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無論王茹怎麼控訴,程景從始到終神情平靜,上車後就閉目養神,擺出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感到車輛速度減慢,最後停在路邊,下車後就看到等候多時的李勝。
程霖走到李勝麵前,麵露嬌憨,“李老師好久不見。”
李勝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都長這麼高了,上次你師母還念叨小霖怎麼不來吃飯。”
“那這周末我就去叨擾師母了,到時候李老師你可不能說師母偏心把紅燒肉都留給我了。”程霖笑嘻嘻道。
“你這小子,在你心中老師我是這麼小氣的人?”
李勝作勢就要打,見程霖討擾才放下手,看向程景的眼中充滿憎惡,他陰陽怪氣道:“程總日理萬機就不占用你寶貴的時間了。”視線轉到程霖時,他慈愛道:“小霖,老師帶你去班裡。”
“嗯,謝謝老師,哥哥再見。”
客氣疏離的語氣,程景無法想象這是接觸了十五年的老師,他笑著點了點頭,目送兩人離去。
烏雲將大半個天空遮住,風將它吹向程景,手機的天氣預報顯示下午將有一場大雨,程景站在十字路口,周邊是步履匆匆的行人,他看起來那樣孤單,接著程景發出一聲輕歎,“為什麼人總願意相信他們看到的事情,為什麼不願意去親身辨認事情的真偽。”
李勝教導了原身十五年,感情一點一點積累,最後成為家人一樣的存在,但沒有血緣的紐帶輕輕一點就斷掉了。
書扇在臉上的時候很疼,少年眼眶濕潤,他哭喊著:“老師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做。”
李勝喘著粗氣,“程景我真是看錯了人,你就是個白眼狼,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是你的老師了。”
那天似乎下雨了,李勝無辜,他辛辛苦苦做的課題被人竊取,甚至反過來被扣上學術造假的汙名,課題除了李勝,剩下唯一的知情者隻有程景,他本來是不相信的,但種種證據都指向了他教導的程景,這讓他怎麼不恨。
可原身不無辜嗎?
被誣陷,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換了他的藥差一點害死了他,所有人都說他活該,沒有人願意去看他搜尋來的證據。
他被釘在恥辱柱上,無數人將火把投向他,這火燒得他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