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說的沈誠，可是先前那個在孔雀山雅集上大放異彩的長春公子嗎？”
“是他。沒想到沈家竟然還有尚公主的打算啊，未免也太上趕著了吧？沈家的門楣好像也不算很高。”
“先前還以為那個沈公子是個不染俗塵的清貴文人公子，不想竟也落了俗套。”
誰人不知九公主名頭脾性？
若說九公主看上了風流蘊藉的沈誠，不擇手段要他做駙馬，眾人還不會覺得奇怪，或許甚至還會對無力反抗的沈誠表示一下同情。
可要是九公主明明沒看上他，他卻生出了尚公主的想法，沒人會認為沈誠會是真心喜歡公主。
所以隻可能是這之中有利可圖。
而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長春公子，竟然當真為利益折腰，想要攀附公主，一下子便顯得不再那般清貴了。
一群貴女之中先前不乏因傳言而對沈誠暗自傾心的，如此一來，失望的人卻變得更多。
畢竟若不是真有此事，堂堂九公主殿下的驕傲，又怎麼會容許自己的名字被和這樣一個身份無足輕重的男子放在一起？
徐瑤曦一箭雙雕。
聽著眾人的議論，沈凝麵色一下就變得慘白。
“不是這樣的……”
她很想反駁，想說是九公主先看上了她大哥，被拒絕後惱羞成怒才這樣羞辱自己。
然而她的話音也就到此為止。
她真的能反駁九公主嗎？
她可以編排顧月，但是肆意編排九公主，這樣的後果她可以承擔嗎？
沈凝的腦子好歹還不算是徹底壞掉，意識到這點之後，猛然驚醒，收住了無遮攔嘴，麵色卻更蒼白了。
似乎她一不小心……真的把事情給搞砸了。
先與“褚明嬋”交惡，後又得罪了九公主，她沈家的路，往後可要怎麼走呢？
若是回去之後讓父母和大哥知道了……
沈凝心中一陣又一陣地發緊，頭一次因為和顧月的針鋒相對而真切地感受到了後悔和害怕的情緒。
被逼入絕路的人若是放手報複，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
顧月的確想給沈凝一些教訓，但今日的分量已經夠了。
快刀斬亂麻，若是不能立刻斬草除根，倒不如換了鈍刀割肉，慢慢去磨來得叫人更加煎熬難耐。
於是點到即止。
顧月輕輕捏了捏徐瑤曦的掌心，向她搖了搖頭。
徐瑤曦頓了一下，隨即心領神會，緩下了語氣。
“不過本公主今日見了褚姑娘，心情甚好，懶得與你這等人計較。”
徐瑤曦轉身一把將邊上搖搖欲墜的魏紫從花莖上摘了下來，塞進了顧月的手裡。
“你們都給本宮記住了，褚姑娘是本宮罩著的人，若是誰再有心算計欺負她的，這回算是一個警告，往後可就不會這般輕飄飄地放下去了！”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很明顯是斜視著沈凝的，這話最主要是在警告誰，不言而喻。
不管怎樣，今日算是逃過一劫，沈凝的心倏地落下，使勁咬著唇才讓自己不露出憤恨之色，麵上卻隻能恭恭敬敬地垂著頭，做出真心悔過的樣子。
她的目光落在顧月一半華貴且猶沾泥土的裙角之上，心中的不甘卻漸漸似浪潮洶湧在心中。
憑什麼？
憑什麼從前處處不如自己的顧月，如今一朝換了身份，她就得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去忌憚？
除了一張臉之外，她明明處處都比顧月優秀太多。
該當是她才配擁有顧月如今擁有的一切才對。
她真的不甘心。
可是有九公主擋在身前，她該要怎麼做，才能將顧月拉下泥潭呢？
然而久彆重逢的密友早已沒工夫關注她的甘不甘心了。
徐瑤曦迫不及待地拉著顧月去她的昭陽宮做客，顧月跟在身後看著她明顯憔悴又著急興奮的樣子，心中的情緒一時很是複雜。
“月姐姐！”
到了自己的宮中，徐瑤曦終於可以再也不用顧忌彆的，足足撲在顧月懷裡哭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將情緒平息下來。
顧月拍著她的後背默默安撫，然而當徐瑤曦平息好了情緒，有些先前暫時擱下來的問題便該重新被搬上了台麵來了。
“說說罷，我的姚曦妹妹，怎麼就變成了當朝的九公主了？”
顧月的目光帶著笑意，打趣臉色漲紅的徐瑤曦。
徐瑤曦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麵色赧然地認錯。
“對不起月姐姐，我願意想著早些告訴你的，可是拖著拖著就沒好機會了，加之我怕你知道我是九公主之後便疏遠我，這才一直閉口不言——如今我已經知道錯了。”
顧月自己早知道徐瑤曦的身份，當然不是真的怪罪她，隻是想幫她轉換一下心情，於是仍舊笑道：
“隻可惜先前先前特意邀請了九公主過來褚家做客，卻沒能得妹妹垂青，到今日才得以相見。”
徐瑤曦這才想起了先前那場褚家舉辦的宴席，登時懊惱起來。
“我當時心情不佳，又聽說是什麼給褚家新尋回來的千金舉辦的宴會，想起月姐姐在顧家的處境，就更沒有心思去了……要是早知道在宴席上便能見到你，我肯定是馬不停蹄趕過去的！”
經曆過一場離彆烏龍的小公主連一點公主架子都再也端不起來了，左一個月姐姐右一個月姐姐地叫著，語氣彆提有多依戀了。
顧月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隻是就在這當口，又聽徐瑤曦忍不住抱怨：“都怪皇兄，要不是他告訴我那等虛假的消息……”
要不是徐元信和她說顧月已經葬身山崖了，她至於這麼多天都以淚洗麵，甚至還錯過了一場那麼重要的宴會了嗎？
小公主這會完全不想承認，即便是沒有這樣的消息，褚家真千金的宴會她也是肯定不會去參與的。
就是都怪她皇兄！
徐瑤曦這麼一提，顧月想起了徐元信，也就趁機順著話頭問道：
“小曦妹妹，既然你是九公主，那元公子他就是……”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徐瑤曦隻好扭扭捏捏地坦白：“他是我親皇兄，自然就是……嗯，就是大家說的那個太子。”
言罷，她又忽然想出一個很好的說辭，立即信誓旦旦地向顧月表誠心道：“其實當初堅持隱瞞身份和你交往的主意便是皇兄出給我的，我本來是沒這麼想的……真的！”
徐瑤曦言之鑿鑿，忽然多了很多底氣。
對不住了皇兄，為了你妹妹的良好友誼，隻好推你出來背這口大鍋了！
被栽贓的徐元信走在去昭陽宮的路上，忽然就掩唇打了個噴嚏。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其妙。
這大豔陽天的，怎麼就忽然打上噴嚏了？
不過這會兒他的關注重點不在自己身上，於是很快放下了念頭，加快腳步，繼續往昭陽宮走去。
禦花園內的變故，如今整個宮裡都已經知道了。
徐瑤曦領著褚明嬋瀟灑地一走，留下的一攤狼藉自然就要皇後替她收拾送客。
過來查看徐瑤曦情況的重任，也就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徐元信這個做哥哥的身上。
走到昭陽宮附近，徐元信遠遠地看到妹妹站在宮門口和什麼人遙遙揮手送彆。
目光順著她揮手的方向看去，卻隻看到一道日光下淺紅泛金色的窈窕背影，在下人的簇擁之下緩緩離去。
高貴典雅，嫋娜娉婷，猶如一株乍豔的牡丹，一個背影便叫人見之難忘。
且，似乎有些熟悉。
“小九，那是褚家姑娘？”徐元信慢步走到妹妹身邊，出言詢問。
徐瑤曦忽然被他喊了一聲，一個哆嗦轉過身來，才發現皇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後。
但聽他的問法……像是並沒瞧出那就是月姐姐。
徐瑤曦的靈動的眼眸一轉，忽而嘿嘿一笑。
“是啊，那就是褚姑娘，褚家千金褚明嬋，我新交的好朋友。”
她說的可都是實話，是皇兄自己沒認出來，那可就不能怪她了。
徐元信也是許久沒有聽妹妹這麼真心地笑過了。
是以他第一時間怔了一下，覺得妹妹能再重新開心起來，這樣便太好了。
可是下一瞬間，想起惹得妹妹傷心的原因，他的心情又忍不住有些微微發沉。
到底是人死如燈滅，即便妹妹先前看起來難過得那麼深刻，如今交到了新朋友，竟然一霎之間便又重見歡愉了。
而且看起來還不是那種一般的歡愉，竟像是全然不傷心了似的。
未免有些……徐元信抿了抿唇，並不想將妹妹想的不好。
既然不是妹妹不好，那定然有什麼地方是出了問題的。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褚家千金，能一下子把妹妹給哄得這麼高興這事，徐元信便有些心存疑慮和好奇了。
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才能在與徐瑤曦頭次見麵的情況下，就能讓她全然忘記掉了過去的不開心，從失去朋友的痛苦裡走出來的呢？
該不會是彆有什麼居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