鍘刀落下，陸長卿回憶起他這如同浮萍般的一生。

未到及冠之年便經曆失怙之痛，母親一人拉扯著自己和妹妹，在朝堂的爾虞我詐中嘗試著穩住陸家的地位，甚至不惜把尚且年幼的妹妹嫁給皇帝。自己也寒窗苦讀，連中三元，成了大琰最年輕的丞相。本以為二人能裡應外合，穩住陸家的職權，為大琰創造一個太平盛世。可又怎能料到，這一切都是竹籃打水，父親病重到自己登上丞相之位這期間，守舊派的根係早已根深蒂固，根本就不是他們兩個黃口小兒能輕易動搖的。最後落得如此下場，陸長卿也不知是怪自己無能，還是怪這奸人當道的時代了。

自己喪命倒也不在意，可他在意的是身在後宮的陸瑤，大琰的百姓，還有……大琰的皇帝。

年少時，隨父親進宮，曾在紅牆下見到過那小太子，他盤坐在樟樹下，手裡不斷擺弄著手裡的機關。

短短幾年，那小太子就變成了少年皇帝。陸長卿其實從來沒想過燕微涼能順利登基，因為遇見少年的那次，陸長卿隻從他眼裡讀出對求知的渴望，那種眼神是沒有單純的無野心的。可誰又可知那先帝到死也隻有燕微涼一個兒子呢？

再見他時，便是自己連中三元後的殿試，行完三拜九叩之禮後，他抬首，便對上那少年皇帝輕狂的眼神和滿臉的笑意。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企圖用額前的碎發遮擋自己漲紅的臉。

他咬住被褥，心裡想的全是皇帝那居高臨下的神色，快感帶走了他的理智，讓他能繼續這種欺君罔上的行為。

這是他第一次自褻。

他也從沒想過燕微涼會變成這樣一個殘暴的君主。行刑前，燕微涼也是如此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可這次卻像在看一出好戲一般。陸長卿死死地盯著燕微涼，企圖從他恥笑的眼神裡剖出一點，哪怕是一點惋惜出來。

毫無收獲。

陸長卿眼角滑出一行淚，順著臉頰滴落到木製的刑台上，與刑台上的陳血混在一起，呈現出古怪的顏色來。

短暫的回憶剛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又如同潮水一樣緩慢褪去，隻留給他一片黑暗。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他嘗試著去睜開自己的雙眼，寒冷席卷了他的身體，異樣的感情湧上他的大腦。自己無法保護好妹妹，無法為蒼生創造太平，無法…無法再看到那個坐在樹下的少年。

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