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求生本能會讓你們非常害怕，拚命想掙紮著浮出水麵。但是到了一個臨界點，心中就會變得異常平靜了。

思緒被剪得很碎，像浮萍一樣在腦海飄過，但也隻是飄過。就像做夢一樣，下一秒就已經遺忘上一秒的想法。

你猛地帶著蜜拉起身浮出水麵，你們咳嗽著，拚命呼吸此刻無比新鮮的空氣，蜜拉流著淚抱住你。

“我們還是活著吧。”你聽到她抖著聲音說。

你撲哧一聲笑出聲：“我沒想到你會想到這個……蜜拉，你不覺得在水底下很舒服嗎？剛剛你有沒有覺得，那些討厭的事都無所謂了。”其實你經常這樣玩，把臉埋在放滿水的洗臉池，那會讓你的心變得很平靜，處於一種沒有任何事能讓你痛苦的狀態。但是莫名其妙讓蜜拉那樣做太傻了，所以你帶她來了海邊。這比小小的洗臉池更讓人鎮定。

你以前很迷戀那種感覺，但是遇到喬魯諾之後你再也沒有這樣玩了，他變成了你新的水池，一滴不漏地盛著你的情緒。

“好吧……確實。跟活著比起來，那些事的確不重要了。”蜜拉扁扁嘴，眼睛紅紅的。你幫她把眼淚擦掉：“你說的對，活著是最重要的，隻要還活著你就什麼都可以做。蜜拉，逃跑吧，從你父親那裡逃跑吧。”

蜜拉那些風情萬種，那些輕佻戲謔的偽裝都留在海水裡，她現在隻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她睜著惶惑的眼睛望你：“我怎麼能……”

“你能。蜜拉，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任何想做的事，你隻是缺少一點勇氣。”

“我可以給你勇氣，蜜拉。”

你們的境況不同，你一無所有，你的父親也一無所有，你離家出走之後，那個男人什麼都做不了，他並沒有你想象中的可怕，他無能且懦弱，你隻是習慣害怕他。你是他的孩子，有和他如出一轍的不穩定情緒，當你不再怕他，反而輪到他害怕你了。

蜜拉擁有的東西比你多得多，她想離開也比你輕鬆得多，但她的父親則擁有更多。你知道她在害怕跑掉會被父親找到，那會造成更難以承受的痛苦，你都能明白，可是總要試一試。你心中那股無處發泄的怒氣變成無限勇氣，你不再壓抑它了，你想幫蜜拉，就像喬魯諾幫你那樣幫她。

“我要幫你，蜜拉。”

“不……無論我跑到哪裡，爸爸都會找到我的。”父親在她身上花了大價錢，怎麼會輕易放跑她呢？她也習慣這樣的生活，離開爸爸她真的能比現在過得好嗎？說到底，你隻是個天真的女孩，你不懂的，才能那麼輕鬆地說出這樣的話。

蜜拉憂鬱地看著你。

“那很簡單，蜜拉，殺了他。”

你用很輕的聲音說。

喬魯諾將你的衣服變成蝴蝶，蝴蝶往海上去了。這使他和米斯達的心情變得更糟糕，在海中尋找你的難度會更大，你陷入危險的可能性也更大。你的鞋子和衣服都擺得好好的，他們不知道你是自己跑去海裡，還是彆人想偽造成你自殺的樣子。

喬魯諾知道你不會自殺。

他就是知道。

男生什麼也沒說，沉默地追著蝴蝶。海浪打濕他的衣服，冷冷黏在皮膚上，使他有一種被拉著下墜的錯覺。

嘩啦啦的水聲裡，你的身影突然顯現，陽光底下你濕透的紅發有一種奇異的光澤，像海上的一團火，被浪花托著來到他麵前。

你看起來那麼好，光潔的麵龐上有一絲純美的微笑，深色的眼底反射著海水的碧藍，白皙的皮膚在水裡像透明的。你看起來本來就屬於海洋，你隻是回到你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