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遠兮,以後你就叫何遠兮吧。」
陳二狗死了。
隻知道他是病死的,至於是什麼病,什麼是病,沒有人告訴何遠兮。但他明白,如今陳二狗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的樣子看起來很痛苦,就像從前他“病”了那樣。
那時候,這老頭總會用破碗借點熱水端來喂給他喝,他會幫何遠兮順氣兒,說喝完睡一覺就好了,就什麼都好了……而現在,他靜靜躺在橋墩旁的空麻袋上,肮臟而又滄桑的手指再也拿不起任何東西。
何遠兮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頂著烈陽緊緊握住那破銅爛鐵走向小賣部:“水…熱,熱水。”
老板馬三撚著老花鏡斜眼看看這個十歲小孩,接過碗轉身去打水。
“沒用的嘞,人死嘞就是死嘞,救不活,熱水頂個屁用。”
馬三算是陳二狗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陳二狗腦子不好使,卻愛下棋,馬三便陪他下,於是每次都能聽到馬三作為贏家爆發的笑聲,那麻雀都嫌難聽的嗓門回蕩在“橋墩桑”,竟為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增添了一些活力。
他們便在這破橋破店前的老樹下,乘著蔭、把著扇,晃晃悠悠度過五年。
“小活啊,咱們這野花兒死嘞莫有人管,不像那家花兒,病嘞有人治死嘞有人哭,扔河裡罷。讓這老二狗也見見外邊兒。”
馬三把盛有熱水的碗遞給何遠兮,目送他小跑離開,他皺巴的臉上收起常年展露的笑容輕歎一口氣,隨後轉身回屋。
何遠兮小心端著水不敢怠慢,匆忙的步伐被石頭絆住了腳,這幅瘦弱身軀便一整個摔在地上。水灑了,碗卻還護在懷裡。顧不得熱水燙得雙手發麻,何遠兮爬起來繼續向著陳二狗跑去。
“喝,水。”碗沿抵著陳二狗乾裂的唇瓣,一滴水滑下落在他嘴角緩緩浸入……陳二狗還是沒有醒來,仿佛做了一個美夢,一個可以逃離這個世界的美夢。
路過的男人在馬三那買了一包香煙,看到陳二狗的屍體啐了一口,扔下一句“真晦氣”匆匆走開。
何遠兮蹲在一旁抱著碗發呆,他難受,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堵得他透不過氣。可是這種酸澀又無法發泄,他不會哭,沒有人教他如何哭,陳二狗隻告訴過他,如果有人往碗裡丟錢,就要笑著說謝謝。
他咧開嘴,學習陳二狗從前向他示範的樣子用儘全力微笑,但上下嘴唇卻不自覺地碰撞,而那名為痛苦的洪流終於找到一處出口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