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能輕易睡著,不是因為他像著表樣那樣的毫不設防的天真。他和楚文是一樣的人,對著這決定生死的遊戲其實帶著些高高在上的蔑視。他的蔑視來自於——他對於死完全不在乎。
這具身體骨子直了一輩子的老子被混混報複失手打死,母親也是受傷早逝,他十歲,世界上就沒有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人了。
於是他從地獄又到了另一個地獄,他在孤兒院裡被摁在地上臟水裡錘打,被欺負。一個小太陽小少爺樣的人第一次見識到世界的惡意,於是他渾身長刺,慢慢有了鋒利棱角。又自己硬生生的磨掉些許,到內斂無害。
他在一天天的暗色和惡意中潛伏著等待羽翼豐滿。
終於有一天。他自晦澀的汙泥中攀延出了參天的藤蔓。隨著力量的增長,他報複了過去經受的災難。
不論是已經離開了孤兒院的曾經有過惡劣暴行的犯罪者,還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惡徒,都得到了他們應該有的結局。
一切宛如小說一樣美好。主角遭遇災難,然後勵誌向上,最後成功。
但是然後呢。報複全部後呢。
——就沒有什麼目標了。他的確是在了結所有完全放鬆釋然的同時,感到了無儘的迷茫。
這些都是楚文可以查到的,他也曾好奇王盛身上帶著複雜氣息的原因,晦澀和乾淨糾纏在一起,帶著讓人好奇的神秘。
當然,他更在意的是,這是不是哪個敵對方派來的探子。結果在看到這些王盛的過去時,楚文算是知道王盛為什麼會對自己一見鐘情了。
楚文讓王盛見到了下一個目標的錨點,雖然這個描點開始不甚清晰,讓王盛隻是稍微有了些興趣,但是對他也足夠了,足以吊著他那沒有方向的靈魂。
知道了這些的楚文偏過頭,帶著惡意的親吻王盛的嘴角,嘲笑著王盛不順的命運,他告訴王盛,他是從一個泥潭又到了另一個泥潭罷了。
王盛不在意,隻是抱緊了楚文。楚文透過身前的鏡子,清晰的看清楚了身後這個男人眼神裡對自己幾近固執的迷戀。
他的心裡有著扭曲的滿足。
*
眾所周知,好奇和探索欲是愛情的開始,特彆是還有著一見鐘情的加成下。
那時的王盛上頭的跑出了房間,他隻是想要留下楚文的聯係方式。
他並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有那樣扭曲的糾纏。
細節,鮮血,味道,直覺,分析,都是王盛與生俱來,追蹤獵物的本能,隨著他的成熟越發刻入骨血,和呼吸一樣簡單。
三分鐘。
兩分鐘。時間急迫倒數。
……
在最後三十秒。
王盛找到了。
密林暗影重重,踏入被葉子鋪滿了地的時候,潮濕和水汽一下子沾染上了王盛的褲腳和運動鞋,冷浸陰冷的寒意一下子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這沒有轉移他的絲毫注意。
他直直地望著上麵那道身影。
林間的紅高樓蔓延著劇烈火焰。
那道穿著繁複莊重的金絲大紅嫁衣的妙人,就那樣站在火焰之中,腥紅的火舌,纏倦地朝著他的裙擺蜿蜒而去。
他像是不在乎一般,手裡正拿著還在不斷往下滴落著綠色腐臭液體的屠刀,此時正眉眼含春,眼尾勾紅,略帶幾分嘲弄笑意的俯視著他。
最簡單粗暴的讚美在他的心裡浮現,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熱氣籠蓋住了,心裡在那一瞬間充實壓滿迸發出了星火,點燃了他的全身。
可能的確是那高樓燃燒擴散的熱氣。
可能也是他的視線勾著了他的心。
他不知道。他想。
“樓下的呆子,接住我。”
王盛聽到他這樣說。
於是他就張開雙手,任由那道帶火的飛鳥撲入他的懷中。
溫暖和滿足瞬間充填了他空洞的心。
場景不斷翻湧刷屏著他的心裡,他的理智莫名的觀察到了楚文臉上的倦色,和那眼下有著些許青黑,卻依然明亮,填滿了笑意的琥珀色眼瞳。
他在看著自己。
那明亮的眼眸,仿佛在那一瞬,全是自己。
他到底經曆了什麼,看到了什麼樣的風景。
我好想知道。
……我都想知道。
他眼神的熱烈讓楚文都為之一愣。
那種眼神,讓楚文在熟悉的同時,感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陌生。
他抬眸,隻見那深沉的眼眸裡,滿是紅色。
他的心顫了顫。
1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