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可以是一棵默默燃燒的樹木……(2 / 2)

台前鏡後 空山遲 4033 字 10個月前

檢查過車裡的設備確認沒有遺漏什麼後,他們就開車上路了。

祁一桐沒想到會去雪山,帶的最厚衣服也隻是秋季的衣服,胡棠更是隻帶了春夏季的,兩人都沒有足夠應對高海拔的衣服,最後是楊暹從家裡拿了件長款的羽絨服借給她。

祁一桐試了試,衣擺能蓋到她腳脖子上麵,就是拉上拉鏈裡麵空蕩蕩的不貼身,不過也不打緊,裡麵多穿幾件就行,而且房車裡麵有暖氣,隻有下車才需要套羽絨服,這時候她由衷感激楊暹那個喜歡“到處晃悠”的父親。

路上祁一桐才知道,楊暹的祖父是國內最早的一批民族企業家,而他那個喜歡“到處晃悠”的父親,實際上是國家攝影家協會的副主席,一位有名的風光攝影大家,他的母親是一家世界500強企業的高管,在這樣家庭長大的楊暹,會對自己取得的成績不以為意似乎也不奇怪。

對於他所認為的“道路論”,祁一桐並不完全否認,這個世界上先天起點高的人,他們的跑道確實會比其他人更順暢一些,但也未必就不需要努力了。

儘管楊暹視“努力”為最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每天五點晨跑,接著回酒店練功,晚上九點後除了水什麼都不沾,哪怕其實是個非常散漫的人,在該對自己嚴格的地方一點也不放鬆。

彼時他們已經出發,祁一桐屈膝坐靠在車廂中部的餐桌椅上,蒼市城市裡繁華的街景在車窗外漸漸遠去,她開始想象在這座高原城市的土地上,楊暹是如何行走,如何長大,會在哪朵雲下跳過舞,又在哪片風裡吹乾汗漬。

她轉過頭看向前麵專心開車的楊暹,他一頭長發依舊披在背上,發尾因為磨蹭椅背有一點卷翹的痕跡,穿著寬鬆的海馬毛線衣,整個人都是柔軟的氣息。

她想象他蘿卜丁大小的樣子,想象他棱角青澀少年的樣子,發現很難將常規意義上調皮搗蛋、人憎狗嫌的小男孩,又或是幼稚中二、故作成熟的青春期少年與麵前這個他聯係到一起。

就好像,他應該從小就討人歡喜,在一片嗬護和讚揚中長大。

祁一桐許久沒有動靜,楊暹抬眼看了眼後視鏡,她光腳抱膝縮在一片窗角破碎的日光裡,目光直愣愣的盯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

“我在想,小時候的楊暹是什麼樣子。”

這並不是一個疑問句,昭示著她沒有在期待他的解答,但是她又這麼坦蕩的說了出來,在他明確說過不要好奇他不要關注他之後,把這樣一個有些超越邊界的行為模糊地變成了她自己的事情,仿佛真的隻是他問她在做什麼,她就誠實地回答。

楊暹沉默了幾秒,沒有細究,略顯冷淡的說道:“和其他同齡人沒什麼不同,上學、放學、練舞,偶爾跟我爸出去采風,在該做什麼事的年紀做什麼事。”

祁一桐走到車廂前麵,輕輕趴靠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風從半開的車窗吹進來,微微拂動他耳邊的長發,開口問:“你的頭發也是上大學才留的嗎?”

楊暹被她的天真逗笑,鼻息間淺淺嗤了一聲,斜眼瞧她,“你想我天天因為儀表檢查罰站嗎?”

祁一桐想到自己的高中,要求男生留頭發不能過耳,女生不能披發染發燙發,看來無論是哪一片土地,對於祖國花朵的儀表要求都如出一轍的嚴格啊。

她側過頭打量楊暹骨骼優秀的側臉,甚至伸出手遮住三分之一的眼簾,比劃著他短發的樣子。

楊暹這回是真的又不耐又好笑,躲了一下,打發祁一桐:“乖一點,回去坐好,前麵就是休息區了,去看一下還有什麼要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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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車停在加油站前加滿油,楊暹下車活動了一會兒四肢,等了一會兒,祁一桐提著兩大袋塑料袋從旁邊的便利店走了出來,楊暹接過來一看基本都是水和吃食,大概夠他們路上用的。

他垂下眼皮,視線掠過她淺淺塗著一層口紅的雙唇,抓過她的手腕翻轉過來查看了指甲的顏色,指尖瑩白,甲底紅潤,沒有發紫的跡象。

“再走海拔會越來越高,不舒服了記得說,車裡有藥和氧氣瓶。”楊暹環顧了一下四周,叮囑到。

他真的很高,祁一桐看他要仰著頭,這一仰被下午高高掛在天邊的陽光刺的眼睛下意識眯起,隻是下車買個東西的功夫,也沒帶傘、帽子之類的防曬用具。

就在她打算埋頭走過休息區到車裡這幾步路的距離時,楊暹用沒提東西的那隻手攬過她的肩,手背向上輕輕抵在她的額前,遮住迎麵照射在她臉上的光。

“快走,好曬。”

他語帶抱怨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因為攬著她走,身體一部分的力量不可避免的壓到了她肩上,祁一桐抬眼就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手掌,為了不漏光,指節鬆鬆的合攏著,剛剛好夠為她的臉籠下一片陰影。

因為靠的近,她的鼻尖能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淺淺的青草的氣息,帶著陽光熱辣的溫度。

她以為自己會又一次陷入心跳鼓燥的喧囂,但這一次沒有。

她的心裡很是平靜,一種知曉答案的安寧,她可以是那一棵燃燒的樹木,默默的感受,默默的分解,偶爾爆出一兩點火星,再繼續她的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