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特彆禮物 “你要好好保管哦。”……(2 / 2)

懸日 稚楚 5976 字 9個月前

隻是那個叔叔後來生病了,他們說叫精神分裂。

那個時候蘇洄不懂,人的精神怎麼會裂掉呢,又不是餅乾和瓷器。後來他接到叔叔的電話,他說,他的肚子裡有一條大蛇,那條蛇會和他說話,晚上他睡不著,總是聽到蛇爬行的聲音。

可那時候的蘇洄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聽不懂,隻覺得新奇,好像在聽故事。

再後來叔叔被送進醫院,而季泰履強行把蘇洄帶走,很殘酷地告知他,以後永遠不允許和叔叔見麵。

季家的每一個人都在無限地貶低和醜化叔叔的疾病,將他描繪成一條險惡的毒蛇,不許蘇洄靠近分毫。

世事無常,從蘇洄確診的那個夏天起,他也成為季家人心裡揮之不去的蛇影。

如果可以,他真想成為叔叔肚子裡的那條蛇,至少安全溫暖。

跪在地上,蘇洄感到熟悉。

從小就是這樣,他做錯事得不到任何容錯機會,常常被關進來,隻是那個時候還會有柔軟的蒲團和一張小床,他隻不過不能去花園玩,不可以在明亮的書房看書畫畫,而現在他什麼都沒有,被要求默念靜心的佛經。

蘇洄根本不想念什麼佛經,他壞掉的大腦接收不了任何信仰的洗禮。蘇洄就這樣挺直跪著,閉著眼,想到願意和他一起躲在繭裡的寧一宵。

他慶幸自己把玩偶送給了他,這樣一來,仿佛隻有軀殼在這裡接受懲罰。而真正的他,其實還留在那個充滿安全感的出租屋裡,沒離開過。

·

蘇洄消失了整整一周,一直到放暑假的前一天,他都沒有出現。

寧一宵心中不安,發了很多消息,也打了電話,但聯係不上,最後隻能在開會的時候旁敲側擊,詢問王教授,但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生了病,在家休養。

這種搪塞外人的借口,並不能打消寧一宵的懷疑,他試圖通過部裡的關係詢問金融係的學生,依舊無果。

那個學生甚至笑著說,“蘇洄啊,他經常這樣的,動不動就好像休學一樣不來上課,短的話一周就來了,長一點幾個月,很正常啦,說不定明天就出現了,你找他有事嗎?”

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蘇洄和這所學校的連係是如此微弱,甚至沒有一個能解釋他消失原因的朋友,一個也沒有。

“也沒有特彆重要的事。”寧一宵笑了笑,“他……之前用我的卡借了一本書,到還書的日子了。”

同學笑得更大聲了,“那你慘了,他可能回不來哎。”

寧一宵感到不舒服和失落,好像生病的是自己。

和蘇洄一起度過的夜晚仿佛真的不存在過,因為他那麼容易就消失了,無影無蹤,除了那隻小貓玩偶,沒有任何證明。

假期將至,他被係裡的老師叫去幫忙維護服務器,這些事寧一宵都願意做,隻要能給老師們留下好的印象,所以從大一以來,他就是老師們心中最合適的“幫手”,一個不錯的勞動力。

剛敲了幾行代碼,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寧一宵頭也沒抬,繼續敲鍵盤,“門沒關,請進。”

門應聲推開,他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叫他學長。

寧一宵一抬頭,來人正是之前李聰口中剛報道就被很多人追求的夏知許,同係的學弟,也是老師們口中的資優生。

由於老師的青睞,寧一宵當過一年級的實驗課助教,碰巧帶過這個班。夏知許每次的作業都非常出色,編程能力極高,寫的代碼簡潔優雅,連注釋都無可挑剔,隻是沉默寡言,唯一幾次交談都是關於課程報告。

寧一宵臉上的表情鬆弛些,笑了笑,“你也被老師派來乾活了?”

夏知許點頭,“嗯,楊老師讓我幫忙錄成績。”

他按照要求,坐到了和寧一宵挨著的工位上,晃動鼠標解鎖屏幕。剛錄了兩個人的信息,他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對寧一宵說,“對了學長,剛剛我等楊老師的時候,聽到他和另一個老師提起了去美國交換的事,名單裡的備選好像有你,聽說還有一個研討會,馬上也要舉辦了,會讓有機會去交換的學生去。”

寧一宵停頓了一下,看似不在意地笑道,“是嗎?你消息可比我靈通,我這邊完全沒聽說過。”

“真的嗎?”夏知許笑了,“那我算是第一手消息了。也是湊巧,可能他們討論的時候忘記我在旁邊了。”

寧一宵看向他,發現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夏知許笑,原來他笑起來還有一對虎牙,“知許,你今天心情不錯。”

夏知許一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嗎?”

“你平常好像總有很多心事,彆給自己太大壓力,順其自然。”寧一宵一副兄長姿態,寬慰過後又開玩笑道,“如果刺探軍情能讓你開心點,我不介意你多幫我打探打探,有好消息學長請你吃飯。”

寧一宵的高情商和好人緣是出了名的,夏知許早就知道,“那先謝謝學長了,說不定暑假就出名單,下個月我就能吃上這頓飯。”

“下個月?你不回家嗎?”寧一宵盯著屏幕,沒看他,“我記得你家在江城。”

夏知許的表情很明顯暗淡下來,他點頭,“嗯,不想回去,留在學校裡還能做點項目,多學點東西練練手。”

寧一宵微笑說:“江城是個好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聽說站在長江大橋上看日落特彆美。”

夏知許垂下眼,扯了扯嘴角,“可能吧。”

他移開視線,看向顯示器上清澈的湖水牆紙,“上去過,沒顧上看風景,都快忘了。”

看著他的神情,寧一宵察覺出什麼,轉頭笑道,“沒關係,家就在那裡,隻要你願意,總會回去,也一定會再見到。”

夏知許抬眼,說了謝謝。

“學長,你家在哪兒?”

在他們這一群學弟學妹眼裡,寧一宵就像是一個完美的存在,成績優異,天賦異稟,學術成果一騎絕塵,難得的是為人也很友善,從沒有與任何人發生過衝突,仿佛天生就挑不出錯。

但夏知許很明白做一個友好熱情的人有多累,偶爾也會想,像寧一宵這樣的人,會不會覺得疲憊。

“我家……”寧一宵笑了笑,“我在一個小漁村長大,說出來你可能也不知道,籠統一點說,就是北濱省吧。”

夏知許很懂分寸,沒有多問,“住在海邊應該很幸福吧,特彆是陽光明媚的時候……”

寧一宵的笑漸漸淡下去。

“海也有陰暗的一麵。”

聽到這句,夏知許轉頭看向他,見他一貫笑著的臉顯得冷淡,但也隻有一秒,因為寧一宵很快又笑了。

“晚上的海就像一片石油沼澤,風大浪大的,看著還有點嚇人,不過也很特彆,你下次可以晚上去海邊試試。”

他語氣很自然,仿佛那一瞬間的冷漠隻是幻覺。

夏知許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沒有再繼續任何話題,各自做手頭上的工作,夏知許的比較輕鬆,很快就結束,和他打了招呼先離開了。

房間裡再次隻剩下寧一宵一人。

他敲擊著鍵盤,一個個符號如紛飛在夜空的海鷗,閃爍不停。

非常不合時宜地,寧一宵很想回到自己租的房子裡,什麼也不做,就盯著那隻小貓玩偶。

或者是,和蘇洄一起躲在那個藍色的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