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寸步難行 “我很喜歡婚禮。”……(1 / 2)

懸日 稚楚 6742 字 9個月前

西雅圖的雪越下越大,蘇洄獨自走在人行道,沒有方向。

梁溫打了三次電話,最後一次才接通,他嘴裡說著眼鏡的事,卻很自如地打聽了來龍去脈,又告訴他聖誕節很難訂到房間,讓蘇洄先去他家呆一晚。

蘇洄本想拒絕,但又怕自己狀態太差,影響明天的展覽,隻好同意。梁溫下樓接他,看他臉色極差,給了他一個安慰的擁抱。

浴缸、熱水、舒緩香薰和慢節奏的海洋生物紀錄片,一切能夠緩和蘇洄抑鬱期的東西,梁溫都很慷慨地提供。

“為什麼這麼喜歡海?”梁溫手裡端著杯乾馬蒂尼,站在沙發旁邊。

蘇洄身披毛毯,眼神空洞地望著投影裡的大海。

“在海邊生活會很幸福。如果可以選,我想在小漁村長大。”他平淡地回答。

那一整晚他都難以平靜。哪怕回到安靜的客房,躺在柔軟空蕩的床上,眼前都會出現寧一宵的臉。周遭越安靜,他的心越嘈雜。

他會隱約聽見寧一宵的聲音,聽見他說,[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了,畢竟我也快記不起了。]

外麵的大雪片刻不停,蘇洄一夜未眠,隻要閉上眼,痛苦的記憶就會一遍遍反芻,不留餘地。

他強迫自己起床、吃藥,更換衣物,梁溫特地開車送他去展廳,和主辦方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對方要求蘇洄先多留一會兒,他照做了。

其他的參展者都很熱情,蘇洄愈發覺得自己枯燥無用,隻能謹慎觀察四周,假裝積極的模樣。梁溫為他買來咖啡,蘇洄接過來,禮貌地回以笑容。

他偶爾抬頭,盯著親手疊的一隻隻蝴蝶,暈眩感再度襲來。他會忽然想起寧一宵陪他躲在繭裡的畫麵,但也隻是某些瞬間。

不放心外婆獨自在公寓,展覽一結束,蘇洄就乘機返回紐約。

候機時,他接到主辦方的電話,對方告知他的展品被一位私人藏家購買了。

這個消息讓蘇洄死寂的心浮起一絲漣漪。

“請問,對方有沒有留下郵箱之類的聯係方式呢?”

蘇洄打開自己的郵箱,發現了新的郵件,點開後還是之前那個人的訂婚宴邀約,孜孜不倦,仿佛如果不能邀請到他,訂婚宴的精美食物都會索然無味。

沒有點開資料,他直接關閉了邀請郵件,對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說,“我想寫封郵件感謝一下藏家。”

“很遺憾,對方要求匿名,我們這邊不能提供他的個人信息。”工作人員寬慰他,“沒關係的,Eddy,對方非常喜歡你的作品,而且很快就支付了,你查看一下有沒有到賬?”

蘇洄照做了,自己的銀行卡賬戶的確多出一筆錢,一萬美金,價格不菲。

這筆錢來得及時,解救了他很多困境。

蘇洄支付了房租,還掉因為買藥欠下的信用卡賬單,這些令他焦頭爛額的東西,暫時消失了。

他從小生活在一個精美的籠子裡,有他不想要的權利和金錢,沒有他渴望的自由。現在一切顛倒,蘇洄還是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飛機上,他望著窗外的雲,想到寧一宵在酒店的模樣。他看上去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這讓蘇洄感到安慰。

沒有自己,寧一宵隻會過得更好。

狹小的機艙令人透不過氣,熬過這段飛行,蘇洄落地紐約。他開手機,發現有三個未接來電,都來自於房東,於是立刻撥了回去。

這裡的雪更大,天氣惡劣,根本打不到車。電話終於接通,房東的聲音很焦急。

“快回來,你外婆暈倒了,剛剛才把她送到醫院!”

大腦一瞬間空白。

他來不及去想,直接衝出機場,在漫天的大雪裡找了許久,終於打到一輛車。

車裡氣溫極低,他分不清自己凝固的手究竟是被凍僵,還是鬱期的軀體化症狀。

蘇洄試圖打字,可根本做不到,隻能非常勉強地回撥了房東的電話,在慌亂中詢問當時的情況。

他帶著外婆租住在皇後區的老式公寓,和房東住在同一層。

房東是個五十歲的白人婦女,和外婆很談得來,經常會在一起做飯聊天,今天也不例外。就在房東去拿麵粉的時候,外婆突然暈倒休克。

蘇洄感到揪心,身子蜷縮在後座,呼吸困難。他試圖讓自己正常些,但身體不受控製,隻能將窗子打開些,用冷風讓頭腦清醒些。

夾雜著雪的風吹亂了蘇洄略長的頭發,一陣耳鳴襲來,他擰住眉頭,緊閉雙唇。

前座的司機發現不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蘇洄搖頭,手抓住座椅,眼神充滿防備和不安。

直到下車前,他都嘗試讓自己擺脫悲觀的預感,相信外婆會沒事,但那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雲,投射在蘇洄心上。

在醫院裡,他找到了房東。對方很焦急,看到他後心放下許多。

她陪伴蘇洄等待醫生的救治結果,但時間太漫長了,一小時,兩小時過去,手術室的燈依舊沒有熄滅。

蘇洄不能讓房東陪著耗下去,對她不斷道謝,讓她先回去休息。

醫院裡白熾燈亮得刺眼,隻剩下一隻行李箱孤獨地陪伴他。

等待的過程中,很長一段時間蘇洄認為自己服用的藥物失去作用了,他感到乏力、惡心,想象自己像一灘融化的橡膠,流在地板上,黏住那些接近又離開的醫生。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但沒辦法控製自己的不正常。

直到淩晨一點,主治醫師出現在他麵前,很冷靜也很殘酷地對他宣判了結果。

“原發性肝癌,中期,並發症導致休克。”

這結果如同死刑,狠狠劈在他的心頭。

蘇洄愣在原地,眉頭輕微地皺了皺,大而空洞的眼在一瞬間湧出很多的情緒。他不確信自己真的聽懂了,也不明白應該問些什麼。

“你是病患家屬?”

蘇洄遲緩地點了頭,“她是我的外祖母。”

醫師點頭,這樣的情況他見得太多,已經見怪不怪。

“現在病人情況危急,要進ICU搶救,費用方麵我們要提前和你說清楚。”

蘇洄立刻道: “多少錢都可以,請您一定救治我外婆……”

“這份通知書簽一下。”醫生遞過來病危通知,“其他的事我還要和你交代。”

“肝癌這個病的治療方案很多,中期的患者我們需要檢查判斷病人是否可以接受手術,然後才能決定方案,所以就算搶救過來,也需要住院一周,做檢查。

如果具備手術條件,我們會立即安排切除手術。如果沒有手術條件,我們也無能為力,隻能進行保守治療。”

“手術……”蘇洄喉嚨乾澀,“手術可以治愈嗎?”

醫師明顯回避了他的視線,回答保守:“肝癌的治愈率很低,如果可以進行手術,概率會提高,大概率可以延緩生命。”

延緩生命。

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蘇洄的鼻尖酸澀,不自然地垂下頭,清了清嗓子,“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醫師讓護士帶蘇洄去登記繳納住院費。抑鬱期的他很難適應醫院的快節奏,剛勉強跟上,護士的諸多問題便砸上來,當頭一棒便是醫保。

“你是不是美國公民,有保險嗎?”

蘇洄聽了一愣,隨後搖頭,“沒有,不是。”

護士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漂亮的臉蛋和陳舊的大衣,“那你的醫療費用會很高,非常高。”

“需要多少?”蘇洄詢問。

“不一定。”護士盯著電腦登記,隨口說,“每個人都不一樣,你去問你的主治醫師吧。”

說完,她把單據交給了蘇洄,“先繳納ICU的費用,一萬美金。”

這個價格對現在的他而言幾乎是天價,但蘇洄沒有猶豫,刷了信用卡,詢問:“繳納之後,我外婆就會立刻住進去嗎?”

“會有人通知你。”護士瞥了他一眼,“你怎麼好像從來沒有去過醫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