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怎麼想的啊?”周粲猛地拍案,怒目而視:“你這淨身出戶,身家都交出去了還不夠!?這到手沒幾天的熱乎錢又要送出去?怎麼著宋予期,離個婚還不活了?!”
煙霧繚繞,座位上的人神色並不清晰,她垂著眸,雙腿交疊伸展,手指靈活轉動著磨砂質感的電子煙杆,從唇齒間吐儘白霧後,抿了抿唇,漫不經心地開口。
“對啊,不想活了。”
“出軌的是你,在這裝情聖的也是你,我光輝偉岸的宋總,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周粲語氣裡的譏諷不加掩飾,一把奪過宋予期手裡的煙杆,又道:“還抽,瞧你那臉色都差成什麼樣了?!離婚而已,跟把魂兒落到人家那裡似的。”
宋予期被搶了煙也不惱,挑著眼尾似笑非笑的,將桌上的卡推到周粲麵前,慢條斯理地道:“你就說這忙你幫還是不幫吧。”
周粲“啪”地一聲拍在桌上,卻是將卡收起來,警告道:“這可是最後一次!”
宋予期對好友這虛張聲勢的模樣早已見怪不怪,連個眼色都懶得給,順勢伸手拿回自己的煙杆。
“嗯,最後一次。”
“不對啊,就一張卡的事,你為什麼不自己送過去?!”憨憨友人忽然反應過來,質問道。
“哦,離婚那會兒,我對薑亦瀾說過不少渾話來著。”宋予期伸了個懶腰,恬不知恥地道:“再出現在人家麵前,我怕她反應過來追著我打。”
周粲的瞳孔裡全是震驚的神色,微微張著口,指著宋予期好半天沒能說出什麼來。
薑亦瀾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作為三金大滿貫影後、超一線演員、予期傳媒的一姐、宋予期宋總的妻子,無論哪一項頭銜都足夠由著她擺擺架子耍耍脾氣,可是她沒有,台上台下為人隨和,任何時候在公司遇見,和誰打招呼都是言談有方,舉止有度的模樣。圈內圈外誰見了不讚一聲好修養?偏偏這樣的姑娘到了宋予期口中竟被形容成另一番模樣。
“前妻。”宋予期站起身,拽拽壓得有些皺的褲腳,糾正道:“還有,她現在是予期傳媒的新東家。”
“這是重點嗎?”周粲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過了一陣,實在頂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又道:“你到底同人家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宋予期走到陽台,捏捏僵硬的脖子,試圖回憶離婚時的細節:“無非就是……婚姻遊戲我玩膩了,還是養小姑娘更吸引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讓她以後彆再糾纏之類的吧?”
“你牛……論渣真是沒人比得過你!”周粲翹起大拇指比了個棒的手勢,頓了頓,又不確定地道:“老宋,你和我撂句實話,你真的……出軌了嗎?”
宋予期扭頭望著自己的好友,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不慌不忙地道:“其實……”
周粲以為宋予期有什麼隱情,下意識伸長了脖子,等著下文。
“婚內開小差還挺刺激的。”宋予期狀似回味了一下,總結道。
“……”
周粲氣得摔門離開,臨走前丟給她一句:“宋予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宋予期深知好友那暴脾氣,此時八成將自己的聯係方式通通拉黑,想起周粲離開前那副吃蒼蠅一般厭惡的神色,不禁哂笑出聲。可下一秒,宋予期便收了笑意,眉頭一皺,捂著嘴大步走近衛生間。
“嘔……”
她幾乎是滑跪在馬桶邊,胃部翻江倒海的感覺根本控製不住,因乾噦無法呼吸而憋紅的臉色眨眼間又退下去,轉為病態的慘白。
不同於她的臉色,馬桶裡是鮮豔奪目的紅色,被水暈染開,顯得格外有生命力。
為了不讓周粲瞧出端倪,宋予期自昨晚起便沒吃東西,連水都隻是抿幾口,沒敢多喝,生怕一時忍不住,當著好友的麵吐個昏天黑地。
那可太落魄了,以周粲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估摸著要抱著自己哭天搶地。
何必那麼矯情呢?不就是……快死了麼。
娛樂圈裡卓爾不群,獨步當世的宋予期宋總,竟敗給區區膽管癌這種病痛,傳出去無非就是歎一句天妒英才。暗地裡嫉恨她的,背不住還會拍手稱快,罵一聲罪有應得。
這些她全部不想聽,至少,不想在生前聽到。
強忍下惡心,宋予期脫力地靠在馬桶邊,等了半天沒等來自動衝水的聲音,缺氧的腦子這才想起來這馬桶是十多年前買的,沒壞已是萬幸。
伸出手撥弄一下手動的開關,血腥味終於被衝散了些許,地上的涼意順著皮膚滲進肌理,宋予期手支著地麵,將將撐住身子,體力暫時沒有恢複的跡象,思緒卻是活泛得很。
想來,最該罵她的那個人,如今正坐在予期傳媒大樓之中,最高層的那一間辦公室裡吧?可那姑娘,卻是脾氣好得連罵人都不會。
之前對周粲胡謅說薑亦瀾會追著她打,可實際上,離婚那日,薑亦瀾連一句難聽話都沒有對她說。
抑或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