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名是,帕爾修·霍克,霍斯沃帝國紐卡邊城最大領主——霍克伯爵的獨子。”
帕爾修低沉的聲音響起,將安瑟帶入自己塵封百年的記憶。
“我的祖輩殷實待民和善,父輩勤懇為人正直,兩親恩愛非常對我疼愛至極。我的童年並不是暗淡無光的,相反的,和很多人比起來,我甚至可以說自己的童年無比幸福。”
“那個時候的我走在紐卡城的大街小巷,隻要是看到我的城民都會和我打招呼,他們友善的叫我小伯爵少爺,小攤的攤主經常會無償送給我一些瓜果吃食。我很喜歡他們,作為領主的父親更是喜愛庇佑他們。”
帕爾修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他從肩上取下披風,蓋在安瑟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將他輕柔抱起。
“但是紐卡是邊城,越過暗黑森林便是北蘭斯大陸,那時候的血族受千年的契約限製,蜷縮在極北蠢蠢欲動,與之臨近最容易受波及的就是紐卡邊城……”
帕爾修頓了頓,繼續道:“我曾親眼看到過,他們出沒在紐卡城外的市鎮中,輕易地將一對母子拖走。”
“曆代紐卡領主對此隻能選擇視而不見,雖然他們的子民的安危收到了威脅,他們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但是他們彆無他法,因為僅僅隻靠紐卡的戰力是遠遠無法製裁北蘭斯血族的。而小小的邊城失蹤了幾個人族,也無法動員千年前各部族的契約簽訂者們,再次動員全族力量共同聚齊討伐血族。”
安瑟緊了緊抱著帕爾修的手臂,他從帕爾修的話中聽出了曆代紐卡城主的不易與心酸。
帕爾修感受到懷中人小心翼翼的舉動,嘴角不由的彎了彎,他將安瑟隔著鬥篷放到荒廢的秋千上,自己走到他對麵的木椅旁拍去塵土落座。
“但是我的父親卻對此無法容忍,他最初企圖說動霍斯沃十六世。然而‘附庸的附庸並不是我的附庸(注1)’,皇帝陛下隻會關心帝國官員和貴族的事情,他無權也沒有功夫去管紐卡領地百姓的死活。更不要提如果戰敗後,即將麵臨寫入史冊的屈辱,受儘後人的唾罵,所以他一開始是沒有答應的。”
“後來是父親以‘如果敗了便一人承擔全部責任’為說辭,勸動了霍斯沃十六世派兵支援。但即便如此,父親還是戰敗了。”
安瑟的心跟著緊緊一揪,縱使知道了最終的結局,安瑟還是為真正經曆過這場噩耗的帕爾修感到心痛。
“我沒有來得及見父親最後一麵,他在戰場上失蹤了。陷入絕境的人們在走投無路又找不到信仰寄托時,都在痛斥曾經作為他們的主心骨,而後卻又消失的父親畏罪潛逃。但是我知道父親不會逃走。他如果活著,即使有一口氣也會爬回來保護他的百姓的,他就是單純的死了而已。”
帕爾修的碎發擋住了他的眼神,安瑟輕輕皺眉。“單純”的死了,聽起來多麼的純粹,又是那麼的沉重。
帕爾修抬頭,眼神中不見任何神情,隻有嘴角掛著淡淡笑意,像是百年過去心中傷痕早已抹平。
“我本來被母親派人抱出了紐卡城堡,然而那時血族已經入侵,他們放火燒了城堡周圍,我們出不去,被燃燒倒塌的房屋砸中。就在我即將失去意識時,博勒加德出現了,他莫名給我喂食他的血液使我便成了他的同族,並將我帶回了北蘭斯堡。”
“我怎麼可能承認自己體內流淌著毀滅我家園的血族的血脈,更何況我體內博勒加德的血液是令血族們都眼紅的存在,他們明麵上不敢對我怎麼樣,但是暗地裡會用最陰險的手段讓我痛不欲生。”
“最開始的我一心求死,但是體內擁有始祖血脈又哪是那麼容易死去的。我試過各種辦法,用繩子拴住石頭將自己沉底,然而我能舉起的石頭壓根就拴不住我,我又從水裡飄了起來,嗆了好多水像個落湯雞一樣回去被嘲笑;我想用銀劍刺穿自己,但是直達心底的疼痛讓我無法自己把自己的脖頸砍斷,或者將銀劍穿透自己的心臟,最後隻會被銀器留下的不大不小的傷口帶來持續的疼痛折磨,我甚至還試過……”
帕爾修感覺溫暖柔軟將自己包裹,他空洞的眼神漸漸清明,眼前是安瑟潔白的睡袍和深藍色的毛衫,鼻息中還有安瑟沐浴留下的淡淡精油香味。
帕爾修抬頭,看到安瑟兩手按在自己肩上,他站在自己身前正輕輕凝眉望向自己,湛藍色的眸子比世界上任何一塊藍寶石都要純淨。
“忘掉它們,帕爾修。”
安瑟清脆空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緩緩洗滌著帕爾修混亂不堪的記憶。
帕爾修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攥起而又舒展,他抬手緩緩在安瑟小臂上拍了拍,淺淺一笑柔聲道:
“忘掉了。”
安瑟看著帕爾修的笑容,笑意在他眉宇間蕩漾,久久不散。
“放心安瑟,博勒加德對我不錯,我不願食用血液,這樣我就一直可以保持著人族的形態變老死去。”
“為了讓不進食的我生存下去,博勒加德就一直將自己的血液提供給我,但是“初擁”者的血並不能讓我成為萬全的血族,所以我一直以人的生長速度成長著,直到我成年後,我遇到了可以讓我生命停止的人,我懇求他結束我的生命。”
安瑟愣愣看著帕爾修,他的心臟跟著懸起:“什麼叫,可以讓你生命停止的人?”
帕爾修感受到肩上衣料被揪起,他笑了笑,眼中蕩漾著溫柔的碧波。
“然而他並不願意幫我,相反的,他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勇氣,或者說,他給予了我,與野心相媲美的能力。”
“也就是在那時,我停止了生長,成為了一個真正不老不死的、自己痛恨厭惡的血族。但也是在那時我下定決心,要剿滅世上所有的血族、直至自己灰飛煙滅。”
安瑟帶著對帕爾修的擔憂,此刻聽得雲裡霧裡,但是他抓住了關鍵點。
“你停止了生長?你喝了那個人的血嗎?”
“……是的。”
安瑟愣了愣,雖說血族飲食鮮血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帕爾修自己承認吸食彆人的鮮血,安瑟還是會有些心塞的感覺。
“然後呢?”
安瑟扣著手指,囁嚅問道。風吹起了他額角的碎發,被帕爾修輕輕撫到而後。
“然後我就逐漸向血族元老與始祖靠攏,得到他們的信任與信息,再然後就在這次和他們一同前往霍斯沃皇城時遇到了你。”
帕爾修說的輕巧,他隻是不想讓安瑟擔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