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你的眼神太過沉重,芬妮似有所感,抬頭衝著門縫笑了笑,輕聲說道:“切西婭,把你房間的裙子拿給我好嗎?”
你幾乎是在眼神交彙的那一刻就用笑容武裝了自己,語氣輕快地回答道:“好的,媽媽。”
回到房間,你試圖借著將散落在各處的碎片收攏起來的動作來捋清慌亂的心情,忽然一條銀色的閃光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手指觸碰間,熟悉的冰涼質感讓你的心忍不住一沉——是那條手鏈。
鏈條和圓環的連接點被扯開了,你捧著它,嘗試把破損的地方按在一起,然而平時靈活的巧手此刻卻顯得異常笨拙,胸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般沉重,卡卡的話和那天的笑容在你的腦海中循環播放,你捂住胸口,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窒息了。
“切西婭。”
芬妮的呼喚召喚回了你的神誌,你如同脫離水源的魚一般大口喘著氣,匆忙地把手鏈塞進了自己的口袋,抱著裙子來到了芬妮的房間。
此時她們兩個人正在對著陽光穿針引線,溫馨的畫麵讓你連說話都放低了音量。
“好了,孩子,去工作吧,你回來就會有新衣服穿的。”邦妮衝你微笑。
“我不去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你留下來,你順從了它的意願。
“那可不行,”芬妮衝著你眨眨眼,“我想吃你們店裡的蛋糕了,你可以幫我帶一份回來嗎?”
你咬了咬嘴唇,想要拒絕,但是這是芬妮第一次跟你提要求,對上那雙期待的眼睛,你完全說不出口。
“去吧,彆擔心,孩子,我會在這裡陪著你媽媽的。”邦妮再度開口勸道,沉靜如海的眼神阻斷了你所有的抵抗。
你點點頭,“那我買完就回來。”
說完,你便快步衝出了房子。
酒店距離你家步行來回1小時,蛋糕是現做的,等待蛋糕製作的空擋,你靠在餐桌邊,手指無意識地搓揉著桌上的餐巾紙,不一會兒,一朵精致的紙巾玫瑰出現在了你的手中,你看著看著,心頭漸漸開始發緊,手心滲出的汗水打濕了紙巾,玫瑰變形、凋謝。
忽然,你想起了裡卡多發來的信息,摸了摸口袋,這才想起手機被你扔在了家裡,而這個事實不知道為什麼,讓你感覺到有些輕鬆。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尖叫,你轉頭循聲望過去,原來是一個小孩子摔在了地上,他的媽媽此刻已經站在他旁邊關切地照看他了。
你鬆了口氣,再轉回頭來,整個人呆住了。
哪裡還有什麼紙玫瑰呢,破碎的紙巾已經變成了垃圾,推著回收車的服務員走來,微笑著幫你收拾乾淨桌子,廢紙墮入它的歸宿,你整個人都沒有從怔忡中醒過過來。
“切西婭,你的蛋糕好了哦。”
相熟的廚師拎著蛋糕走到前台,卻隻看到你匆忙離開的背影。
快點!快點!再快點!
【來不及了】
【還趕得上】
【肯定有事發生了】
【什麼都沒有,芬妮明明很正常】
【瞎了嗎你是】
【我瞎,你也一樣】
爭吵聲在你的腦海裡瘋狂叫囂,聖保羅熱辣的陽光卻完全無法溫暖你的身體,你覺的自己手腳冰涼,根本無暇顧及任何聲音,隻是告訴自己快點,再快點。
*
一扇門隔絕開了兩個世界,安靜,除了安靜就是安靜。
“外婆?”
“媽媽?”
空間靜的可怕,如同空蕩的墳墓,紅色的燈牌象征著危險。
是誰在哭?
為什麼哭?
有什麼好哭的?
不過是多喝了點酒罷了,劣質的甘蔗酒隻是口感差了些,怎麼可能要命呢?
這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為什麼要在你麵前自說自話,他不覺得自己很煩嗎?
藥?
哪有什麼藥,芬妮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藥了,她已經戒酒了!
這個人到底在胡說什麼?
邦妮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她從來不是貪睡的人,怎麼可能會醒不過來?
你知道了!
你還在夢境中,一定是你睡著了,沒錯!你把蛋糕交給芬妮,看她吃完後就回到房間睡著了。
所以你在做夢,這一切不過就是一場夢!
快醒來!
快醒來!
拜托,無論是誰都好,來喚醒你!
“切西婭!切西婭!親愛的,你看看我,你還好嗎?不要嚇我!切西婭!”
安娜看著抱著膝蓋坐在手術室外地上的你,一把甩開昆西扶著她的手,幾乎是摔到了你麵前,伸手緊緊擁抱著你瘦削單薄的身體,冰涼的皮膚接觸讓她整個靈魂都忍不住跟著痙攣。
對上你那雙空洞的棕綠色雙瞳,淚水再度從她那早已經紅腫的眼眶中流出,火辣的刺痛感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消失的人,昏迷的人,還有痛徹心扉失去靈魂的人,都是真的。
安娜一遍遍呼喚你的名字,昆西一個一米九大大塊頭也忍不住用手胡亂擦去臉上的濕意。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醫院樓道都變得死寂。
“安娜?”你有些恍惚地抬頭,看向她痛哭流涕的臉,過分平靜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裡發出如鬼魅般的回響,“你怎麼哭了?”
“我……我……”安娜幾乎是一張口,哽咽聲就搶先迸發了出來,她緊緊地抱住你,痛苦地哀嚎著,零碎的語言哭訴著遺憾和悲傷。
“切西婭,你……還好嗎?”昆西站在一邊,雖然很想像妹妹一樣上去給你一個安慰的擁抱,他卻明白自己沒有這樣的資格,隻是站在一步外的距離,緊緊握著拳,梗著喉嚨沙啞地問道。
“不好,”你衝著他苦笑了一下,安撫地拍拍懷中的安娜,似乎你們兩個的位置顛倒了一般,“但是我還撐的住。”
“切西婭……不要忍著,如果你想哭的話……”昆西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謝謝你,昆西,”你看向這個眼眶通紅的大男孩,“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我能接受。”
安娜窩在你的懷裡,她的耳邊是你緩慢地心跳聲,像是日暮的沉鐘,一下一下,又重又痛。
上帝,如果真的有上帝,她真的想要問問他,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難道你承受的還不夠多嗎?
“雖然芬妮阿姨……但是邦妮奶奶情況沒有那麼糟,醫生說她如果恢複的好,很快就會醒過來的,但是還需要留院觀察,你彆太傷心了……不是,我是說,需不需要我幫你回家收拾幾件衣服來?”
昆西看你的狀態雖然很低落,但是情緒還算穩定,尤其是在安娜的對比之下,你要冷靜的多,甚至冷靜的有些可怕,就像是個局外人,在這種情況下,所有安慰的話都變得蒼白。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一直吵鬨的大腦忽然就安靜了,你從未像是此刻那般清醒。
“芬妮,他們把她……” 你試圖說出後半句,卻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半途啞火。
放在哪,說的好像她不過是一個被丟棄的物品,你無端想起了那個被撕碎的紙玫瑰,最終沒能逃出自己任人擺布的宿命,尖銳的刺痛沿著中樞快速傳導到四肢百骸。
“她在地下三層。”昆西沉聲回答,目光始終關注著你的神態,生怕錯過蛛絲馬跡。
“我去看看她。”你低低地回答了一句。
“我陪你。”昆西拉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