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開始的尋人會進化成一場官方行動。
如果從頭開始調查季宇的人際關係不知道得花多長時間,多虧有趙青樾的提醒,心願局很快鎖定周懷才所在位置。
——市中心摩天大樓頂層。
周懷才無路可逃,往欄杆外看一眼,底下車水馬龍縱橫交錯的街道如同一張網,時刻準備對他進行圍捕。
怪物步步緊逼。
血紅的經絡在怪物臉上盤橫交錯,獨獨露出一雙燃燒恨意的眼。
即便已麵目全非,周懷才仍一眼認出季宇。
季宇頭顱的血洞還在往外汩汩流著鮮血。
周懷才的目光完全被吸引去了,眼神控製不住地迷離。
一些紛亂的記憶重新閃入腦海。
他曾經也有一個大提琴夢,每日練習時都幻想自己在最高規格的殿堂中獨奏。聽說堂弟季宇下決心學大提琴時,他興奮地陪他去琴行,天真地以為從此逐夢路上不孤獨了。
那時他還不知道從此以後,季宇會變成他頭頂揮之不去的陰霾。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季宇天賦卓絕。隻用了幾年時間就趕超周懷才,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年紀輕輕就被招進了國際頂尖樂團。過了兩年,周懷才終於也收到了樂團遞來的橄欖枝。
他至今還記得季宇那偽善的嘴臉,一邊鼓掌一邊恭喜他完成了夢想。
起初,他真的很高興。即便很少有機會上場也無所謂。
甚至還有些慶幸自己和季宇相貌相似,才能在季宇無法上場時頂上。
直到某次,在酒館裡,季宇和一個同事起了衝突,他上前勸架。
那個同事指著他的鼻子用英文破口大罵:“一個走後門的替補沒資格和我說話。”
即便之後同事和他道了歉,這句話依然像根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
原來他所有自以為憑借努力爭取來的結果都是季宇施舍給他的。這樣的榮譽他寧願不要。
而季宇卻還自以為是地給他提供表現機會,每次都像是在顯擺自己的能量,令他處境更難堪。
之後進樂團的新人時常把他和季宇弄混,本來在歐美人眼中亞洲人就長得像,更不要說他們是堂兄弟,本來就有七八分相似。新人滿眼崇拜到他麵前作自我介紹,之後發現認錯人,連他的解釋都沒有聽完就頭也不回地小跑向季宇。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墮入了地獄。
隻要季宇存在,他就永遠像活在他陰影中的蟲子。
在至暗的樂團待了一年,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光。
某次樂團巡演,照例不需要他上場,他在外麵鬱悶地散步,正好遇到了抱著衣服慌張小跑的秦姝,明明懷裡那堆得半人高的演出服裝看上去很厚重,她卻輕盈得像一隻蝴蝶從他身邊略過。
“需要幫忙嗎?”他特意用的中文。
“不用,我可以的。”秦姝回頭說道,腳下步子沒有停。
看著秦姝清瘦的背影一路跑進劇院,在下石階時整個人舒展開做了個不知道是什麼舞蹈的跳躍動作,他不禁笑出來。
周懷才沒有走,在劇院花壇附近徘徊了大概半小時,秦姝又出現了。
他主動上前打招呼,與她聊了起來。
他了解到秦姝是舞團裡新來的,隻能在幕後跑腿打雜,因為不能上台有些鬱悶,所以出來散散心。
與他何其相似。
與陌生人聊天更容易敞開心扉,他也將自己的經曆說了出來。
他以為兩個人要開始惺惺相惜相互安慰了,卻聽秦姝說:“我覺得舞台上的那群人都沒有我跳得好。我遲早要站到最中間最亮的位置。我練舞十幾年才不是為了給人跑腿的。你也是,我們都要成為不可替代的那一個。”
還是太年輕才會喊這種口號,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成的。
這麼想著,他還是不想潑這個壯誌豪言的年輕姑娘冷水,隻是苦笑幾聲。
此後,他一直有意無意關注舞團的消息。
他想知道秦姝有沒有悟出“人生哲理”,被殘酷的現實撞得頭破血流。
未曾想她竟真的一步一步走到了台前,甚至在短短兩年內成為了舞團的頂梁柱。
她成為了閃閃發光的那個,而自己雖然擺脫了替補的身份,卻還是成天擔心自己會被一腳踢走。
“我發現你最近很喜歡刷彆人跳舞的視頻啊,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季宇問。
周懷才指著舞台中間的秦姝,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一點炫耀的意味,正如多年前他介紹自己最喜歡的那把大提琴,“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剛進舞團,現在已經成為首席了。”
季宇湊上前,就著彎腰的姿勢看了足足五分鐘,最終撐著發酸的腰給出評價,“確實跳的好,我一個外行都看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