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護士的麵部輪廓模糊,唯有眼睛是清晰的,紅光從她瞳孔擴散開來,逐漸滲透進褐色泛黃的虹膜。
“我還是看不出來,”錢元還以為唐煜在嚇唬人,將目光投向老實人袁如康,“老袁,你看到紅光了嗎?你們可彆合起夥來嚇我哈,不然嚇出毛病了你們還得抬著我出去。”
袁如康搖頭,“我也沒看到。”
唐煜推了推眼鏡,凝目細看,“現在確實沒有了。但相信我,剛剛我真的看見了。”
“新來的?”護士問道。
她說話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每個字的發音都很標準,但就是生澀到令人難受。
“護士長讓我們過來集合。”王茜說。
護士沒有立即回答。偏小的黑眼珠一直保持在正中間,四周被眼白包圍,即便當她轉動脖子,眼珠也沒有移動分毫。
她像是在理解消化王茜說的句子,在他們以為她不會回複時,僵澀開口道:“她待會兒過來。”
正常人會這樣嗎?
他演都演不成這樣!唐煜震驚。
從來沒見過這麼邪門的演技。
她像是一台老化腐朽的機器,僵硬地邁步,將自己送入有光亮的地方。
正常人走路已經成為無意識動作,不用經過嚴密思考,邁腿就能走。而護士的每一步、每一個關節的擺動,似乎都要經過計算,有一個瞬間,唐煜似乎能聽見她關節處零件的哢噠聲,如果再湊近一點或許會聞到從她鼻腔中呼出的鐵鏽味。
幾人後退貼病床站成一排,給護士讓出一條路。
經過眾人時,她停下腳步,慢慢轉動脖子,明明比這裡最矮的王茜還要矮大半個頭,她卻沒有抬眼,目光像冰冷的霧氣穿透了幾人的脖頸,彌散到遠處。
護士嘴唇翕動,莫約三秒後,聲音終於從嗓子中擠出,“謝謝。”
折騰這麼久,隻為謝他們讓路……
該說什麼,聖安醫院的NPC真懂禮貌?
等她走遠,唐煜問道:“你們看到她叫什麼沒,我沒看清。”
王茜:“朱敏,朱護士。”
錢元:“小唐,我記得你視力還可以啊,貼這麼近都看不清,是不是害怕到視力模糊了?”
“是反光!反光!”唐煜反駁道。
付秋月:“線繡的名字反哪門子的光?”
線繡的?
他明明看到的是金屬名牌。
為了能看清還調整了幾個角度,但反射的冷光始終落在名字處,這才沒看清。
“找理由可恥哈。像我一樣大方承認害怕,我們一起被觀眾嘲笑不好嗎?”錢元說。
唐煜還想再解釋,卻見視線底部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打斷了他將要開口的話。
什麼東西?
唐煜用力眨了眨眼,盯著剛剛發生變化的地麵。
地麵上光與暗原本有一條鮮明的分界線,那是牆壁和窗框的陰影。但現在,分界線邊緣逐漸毛躁起來,尖銳的鋸齒刺戳交融。
一眨眼,又變得筆直平滑。
錯覺嗎?
難道真是他太緊張了?
“走,去看看朱護士寫了什麼。”王茜提議。
“喂喂喂,我不去,那邊躺的是個真人。”錢元秒慫。
似乎是應和他的話,角落奄奄一息的病患忽然劇烈掙紮起來,鐵架床被折騰得發出尖銳的怪響。如果不是手腳被束縛住,他絕對已經坐起來了。
王茜說:“捆住了有什麼好怕的?”
“不可能,打死小唐我都不去。”錢元一邊擺手一邊後退,勾住唐煜的脖子,“我和小唐就待在這裡給你們通風報信。小唐你說是吧?”
“小唐?”
一直活躍的唐煜竟然沒有回應,鏡片後的一雙眼瞪得渾圓,像是中了邪一樣。
明暗分界線處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頭的影子,唐煜確定那是人頭,因為這顆頭頭頂有明顯的護士帽輪廓。
這說明,走廊上有人正趴在窗子上看他們。
唐煜回頭看,走廊上空無一物。
但低頭,影子還在。
他伸手指著地上多出來的影子,問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