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像個上班主任課還走神的學生,尷尬地笑了兩聲,“老師、哦不,護士長,我覺得您說得對。”
護士長麵部抽搐了一下,看著像是要發火,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忍了下來,反而勉強牽起唇角做了個笑臉,手指點了點袁如康,“袁醫生,你說說。”
袁如康卻像是被電了一下,遲遲不開口。
他曾經和一位叫文雪的演員合作了一部戲,那是他第一次演有名字的角色,是一名腫瘤科醫生,文雪是那部戲的女主角,那時她也是這麼漫不經心點了點自己,風情萬種地說了聲:“袁醫生,你說說,我得了什麼病。”
一晃已經二十年,但護士長的聲音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回憶。她們長得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可她的眼神和聲音卻連番讓他想起故人。
見他也不回應,護士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我剛剛說了那麼多是沒有人聽嗎?”
袁如康慢條斯理開口:“實習護士每十分鐘檢查一次患者手腳的束縛帶,每半小時記錄一次數據,如果數值降低到標準線以下必須和護士長報告。當患者出現抽搐現象需要及時輸入鎮定劑,鎮定劑在後門左側的鐵櫃裡。實習後勤人員負責醫院的衛生與餐飲,稍後後勤部負責人會與他們見麵,交代具體任務。我……跟你走。”
護士長:“對,醫生跟我去手術室。”
王茜默默比了個大拇指,她隻記了後勤待會兒來人,根本沒記護士的那一大堆要求。
正當幾人以為護士長交代完任務就該離開時,變故突發。
角落裡的病患突然大叫起來。
那嗓音沙啞撕裂,如同瀕死野獸最後一聲怒吼。
他手腳亂動,床架發出不堪負重的叫囂。
一旁的心電圖忽然毫無章法地波動,左側指示燈亮起,“嗶嗶”的警報聲響徹住院部。護士長臉色瞬間就變了,扒開幾人衝向病床。
“過來幫忙!鎮定劑,快!”
兩個女生反應最快去取藥,錢元和袁如康跑到床邊等待下一步指示。
護士長抽出床尾的記錄表,一目十行地核對數據。
兵荒馬亂中,唐煜摸出眼鏡,捏著鏡框放在右眼前。
透過鏡片能看見患者的心臟微微發著光,一下一下收縮跳動,幾乎要跳出半透明的胸膛。
他的雙眼緊閉,眼皮下的眼珠不斷滾動,似乎馬上就要睜開。
回頭看窗台的陰影邊緣,黑影又出現了,正麵向他們這頭。她的蘋果肌輕微隆起,似乎在笑。
護士長接過注射器為患者注射,藥物反應需要一定時間,幾人一人一邊按住患者不斷掙紮的四肢。
來不及了。唐煜心道。
另一個世界,患者倏地睜開眼。
一片猩紅。
結束了。
心電圖變為一條直線,床上的人停止一切掙紮,長長地吐出最後一口氣。
其他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繼續使勁,茫然抬頭。
護士長是最先鬆手的。
她從口袋中取出一隻懷表,打開看了一眼,在記錄表上寫下死亡時刻。
“您會通往極樂世界,永離苦海,神與你同在。”護士長說了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目光虔誠,甚至帶著點神性的悲憫。
“你,還有你,”護士長指了指唐煜和付秋月,“把他送到停屍間。”
護士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住院部,按照她之前的要求,袁如康跟了上去。
住院部隻剩四人麵麵相覷。
“失去老袁,安全感少了一半。他還能回來嗎?”錢元說著擔憂的話,表情卻幸災樂禍。自己處境固然艱難,但看同事受苦快樂異常。
王茜說:“彆管老袁了,先擔心擔心自己吧。等負責人來了就隻剩咱倆了。目前來說好像還沒有什麼很恐怖的東西出現啊,鬼屋裡怎麼還沒出現鬼呢,平靜得讓我有點懷疑到底是不是在鬼屋。”
“合理懷疑鬼屋的思路是先讓我們放鬆警惕,然後把我們分開往死裡整,”付秋月生無可戀仰天長嘯,“啊……唐煜啊,我們要去停屍房怎麼辦啊……”
一說起唐煜,王茜陡然發問:“小唐今天表現怪怪的,老實交代,是不是接到了特殊任務?”
唐煜:“你們根本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麼!”
要是說鬼屋現在沒開始嚇人,唐煜第一個不同意。
唐煜來前做好的發型完全淩亂,脫離發膠掌控的發絲耷拉下來貼在兩頰,衣領在幾次躲閃中越扯越開,露出裡麵的被汗水浸濕的純白T恤。
其他人還衣冠楚楚,而他已經形同逃荒。
他終於有機會說出一直想說的話,唐煜掏出眼鏡給三人展示,“眼鏡,有大問題。”
它能映射護士長口中的極樂世界。
死去的患者將會在那裡得到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