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下人一早得了張乾的吩咐,應對起來底氣足:“咱們老爺去的是江府,您自可以去尋。”
任憑是誰,前一日才讓人燒了人家的糧倉,就沒有敢第二日上門的道理,更何況那是江家。
卻說張乾確實是在江家,賣米這生意他做了很多年,鋪子裡的小廝都熟練得很,不必他盯著,聽說江家被燒了糧倉,所以一大早便來江家探望。
甫一見到兩眼青黑的江玉衡,張乾忙起身:“江少爺,您看開些。”
江玉衡幽幽地看了張乾一眼,他擺擺手,頹喪地往椅子上一歪,整個人仿佛被抽去精氣神一般,再不似當初那把金玉扇子當石頭子扔的囂張模樣。
“江少爺,那燒米之人可抓到了?昨日我告知令妹小心,沒想到還是沒防住。”張乾頗為沉痛地說道。
江玉衡心道,她那哪裡是沒防住,她根本就不必防!
江玉衡昨夜睡夢中就被夏管家叫醒,夏管家告訴他糧倉被燒的時候江玉衡真的恨不得自己隻是做了個噩夢,他猛地把自己手腕咬了一口,誰知道疼得撕心裂肺。
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江玉衡衝到江意寒房中,誰知這丫頭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外麵已經天翻地覆!
江玉衡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等江意寒起床的那段時間的,他隻知道自己頭疼得仿佛雷公電母在腦子裡唱戲。
就在這時候,江意寒不慌不忙地出來,江玉衡忙問:“那黃家坡可是咱們最大的米倉,昨兒個海家送來的米可全在裡麵,都被燒沒了?”
“沒了。”江意寒唇角含著笑意,答得極為輕快,江玉衡一時間覺得自家妹妹可能不是泰然自若,而是已經被這沉甸甸的現實給壓瘋了。
“沒了接下來可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們不賣米了?”江玉衡忙搖頭:“我們若是不賣,那幾家糧商豈不是要翻了天?這楚州百姓可怎麼辦?”
江玉衡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田晉等人瞅準這個機會,恐怕會把糧價抬到普通人傾家蕩產才能買到的地步。
江意寒看江玉衡都快急哭了,忙道:“哥哥且放心,楚州的糧價還是十二文一斤。”
“怎麼會還是十二文一斤?”
“昨日你出門後張老板來尋了我,他答應我十二文一斤賣米了。”
“可那是咱們糧倉沒燒的時候,現在糧食都在他們三人手上,他們可能願意?”
“我看張老板並非完全為了逐利不顧他人死活之人,這是其一,其二,江南的儲糧很快就會運抵,哥哥身上的擔子可鬆一鬆,其三,他們燒的並不是米。”江意寒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
江玉衡疑惑道:“不是米?”
江意寒頷首:“不是米,是沙子。昨日那船上運來的並不是米,而是沙子。”
“我就說海家怎麼會特意用船來送米給我們……”江玉衡想到昨天江意寒語焉不詳,又問:“那這船哪裡來的?”
“些許舊船,尋了工匠改造,不能長遠航行,但是騙騙人還是夠的。”
不然那九章商會的人怎麼會鋌而走險呢?
隻可惜他們不知道他們燒掉的隻是一個空殼,火勢雖大,但由於沙子不易燃,所以並沒有燒很久。
江意寒如此知無不言,江玉衡很快想通了前後關竅,從椅子上跳起來:“你連我都瞞著?”
“畢竟哥哥可是得出門讓他們看看我們底氣的人,可不能露怯。哥哥在此事中至關重要,若非哥哥,楚州百姓怎麼能安心過日子?無論彆人怎麼想,哥哥在我心中可是楚州的大英雄!”
如果不是江玉衡那像是存放了數百萬斤米的囂張模樣,恐怕那些人也不至於這麼快動手,張乾也不會這麼快坐不住。
江意寒這馬屁簡直是拍在了江玉衡心窩裡,拍的那些勃發的怒氣煙消雲散,甚至還牽動了江玉衡的嘴角,上揚,再上揚。
站在門外聽完前因後果的夏管家無奈,大少爺這也太好騙了,以及……大小姐這也太精了。便是他一開始聽到糧倉被燒都嚇得渾身冒冷汗,誰知道大小姐居然隻是設了個局。
待見到張乾時,已經經曆了大喜大悲的江玉衡才顯得有幾分頹喪。他衝著毫不知情的張乾道:“張老板不必擔心,隻是接下來楚州的米價還得靠張老板壓著了。我還得跟您買點米,救濟滄州流民。”
張乾在心裡飛快地計算著,有些猶豫道:“如此,我恐怕撐不了幾天。”
當初大手筆賣糧食給江家,以至於張乾現在大概也隻能撐個五六天。江玉衡擺擺手:“我妹……咳,據說,很快朝廷調度的糧食就要到了。這個消息,張老板自己知道便好。”
張乾悚然一驚:“從江南來一般三十日,即便朝廷緊急調度,恐怕也得二十日,日夜兼程,如今才過了短短六日。”
江玉衡複述著江意寒讓他告訴張乾的話:“張老板怎麼知道,朝廷是從開倉那一日才開始調度糧米的呢?”
這句話,把張乾所有的小心思全部打散,等江玉衡打算以市價買救濟災民的米時,張乾連連推辭:“使不得使不得,當初八文錢咱們都是說好了的,江少爺不必客氣!”
江玉衡剛剛說的消息可真是救命的消息!現在便宜幾文錢賣糧食給江家,張乾可以說是心甘情願,他甚至願意送糧食給江家!
江玉衡也沒在繼續推讓,道:“如此便謝過張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