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盧光是真的煩,他和秦暄帝一樣煩這些隻知道邀功不知道乾實事的人。
彆的事情他不開口可以,但是涉及到銀錢,盧光不得不開口:
“你們隨便派個人去,拿不到銀子回來,到時候可彆找我要銀子。”
盧光說話半點不客氣。
任憑是誰天天被人追在屁股後麵要錢也不會太客氣。
說到這兒,盧光朝兵部尚書掃一眼:
“你那些個軍餉,還有你們一個個的俸祿,可都等著這一批銀子呢。交給今科進士這種餿主意,虧你們想得出來。你們一個個是不是大春天的沒睡醒啊?春眠不覺曉,處處睡大覺,夜來銀錢聲,夢裡知多少?”
所以說朝會上大家都很討厭談起銀錢,因為談彆的事情,戶部尚書盧光就會當個安安分分的啞巴,可一旦涉及到銀錢,那可當真是舌戰群儒。
你跟他辯,他就敢最後把銀子送到你的手上。
總之,朝堂上的朝官頓時一個個如同鋸嘴的葫蘆。
乾活是不可能乾活的,但是要說和戶部尚書盧光扯皮,那豈不是給自己的部堂找不痛快?
霎時間,朝廷之上又是一片靜寂。
忽而,有個聲音從人群中發出:“那我們可以選擇一個東西嶺出身的進士,譬如……顧翎。”
盧光回首看去,是禦史章明。
盧光正待辯駁,秦暄帝忽而眉頭一動:“朝會後宣顧翎。”
也就是說,秦暄帝真的覺得顧翎可以。這下,除開戶部,所有人的鬆了一口氣。
這苦差事可算是找到了它的冤大頭。
至於顧翎的官途會如何艱難,旁人又怎麼會在乎分毫?
朝會剛散去,顧翎已被領進了宮中。
楊霖特意繞到光華門去,這是顧翎覲見必走的一條路,誰知陛下身邊的趙三多一路引著顧翎,根本不給楊霖說話的機會。
楊霖隻得祈禱顧翎機智點,把這燙手的山芋扔出去。
顧翎進殿後,垂首斂目,待秦暄帝的腳步聲響起,恭敬行禮。
“起來吧。”秦暄帝上下審視著顧翎。
“此番朕找你前來,卻是為了東西嶺夏競一事。”秦暄帝開口道:“你是東西嶺顧家的人?是江海顧望的顧嗎?”
顧翎撩開袍角跪下,道:“陛下容稟,學生乃西嶺顧家之人。江海顧望的顧,是東嶺顧。”
秦暄帝沒曾想其中還有這種彎彎繞繞,皺眉問:“這是何意?”
“陛下,東嶺顧家乃是嫡脈嫡支,此乃其一。其二,東嶺顧家是主,而西嶺顧家為仆。譬如學生之名,顧翎,西嶺顧家之人皆以鳥身上的部位為名,譬如翎,環,峰,尾,若女子,則以鶯,雀之類為名。其中隱喻,不言而明。”
也就是說,東嶺顧家根本沒把西嶺顧家當人看。
不過是尋常玩樂的鳥雀而已。
秦暄帝沒曾想其中竟有如此內情,問道:“若隻是主仆之分,也尚算合理。”
顧翎眼神堅毅,道:
“不僅是主仆。譬如東嶺顧家嫡支若是犯了什麼事,他們就會修改東嶺顧家人的名字,使之替罪。學生喪父之因,蓋是東嶺顧家命家父去海上行船,航線上有歹人謀財害命。他們明知道有歹人,卻依然讓家父去了。母親因此鬱結在心,纏綿病榻,東嶺顧家卻不給分毫看病的銀錢,同年,學生喪母。”
“族長見我已無父母,嫌棄我不事生產,沒有作為,將我除族,驅逐出門。自此顛沛流離,東嶺顧家卻不願放過學生,一意折辱,甚至想抓學生去南風館為倌。”
顧翎語調平和,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觸目驚心。難以想象顧翎是如何憑借自己走到這禦書房之中,當麵對秦暄帝呈情。
“昨日恩榮宴上,學生未曾有半句虛言。若非江家大小姐將顧某從南風館手中救出,恐怕學生今日難以站在陛下麵前。”
秦暄帝不由得感慨:“竟是如此艱難。那此次東西嶺夏競一事你可願往?”
“學生願往。”顧翎拱手道:“據學生這些年掌握的消息,此番前去東西嶺,學生還想讓東嶺顧得到應有的懲罰。”
秦暄帝問:“你可知,顧家背後外力是誰?”
“學生不知。”顧翎心中有所猜測,但這種事情,當然不能直接說出口,以免帝王猜忌。
“顧家此次背後的助力,乃是九章商會。”
“又是九章商會?”顧翎訝異道。
“不錯。當初楚州失糧你也參與其中,這也是為何朕選定你去東西嶺的原因。九章商會竊取糧米,哄抬糧價,借助春庭樓勾結地方官員,此次又勾結顧家搶奪鹽引,樁樁件件皆是動搖國本之事。顧家若是和九章商會勾結,恐怕……”
秦暄帝眸色一沉:“留不得了。”
顧翎沉默半晌:“學生明白。”
即便早有猜測,但顧翎沒想到東嶺顧家當真是愈發膽大。
若是他們不知道九章商會的來頭就敢和九章商會做生意,那當真是膽大包天,若是他們知道九章商會的來頭還和九章商會做生意,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無論哪一種,這輩子,顧翎都要讓東嶺顧家徹底變成一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