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江意寒迷迷糊糊地問:“什麼時辰了?”
綃紫正在床邊給江意寒打扇子,聞言答道:“已經快傍晚了,小姐起來正好吃晚飯。”
江意寒抱著枕頭在床上醒覺,江玉衡的聲音就在外間響起,急切道:“妹妹起來沒?”
綃紫答道:“剛醒。”
江玉衡隔著屏風催促道:“妹妹你快些起床!望家那丫頭請你去橫嶺樓聚一聚。”
江意寒坐在床上偏過頭不解道:“哪有人這麼給帖子的?她今日遞帖子今日我就得去赴宴?”
“唉,她遞帖子的時候說時間隨你定,我這不是想著你還沒吃晚飯,剛好在橫嶺樓一並解決不是?”
江意寒困意全無,唇角輕勾:“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好了。勞煩哥哥陪爺爺用晚膳。”
江玉衡急忙道:“不可不可,你一個人出門我怎麼放心?我們一塊去也好有個照應?”
“有東峰鏢局的俠士們在,我怎麼會出事?哥哥多慮了。”
“你這……那萬一望珊珊她叔叔也在,總得我支應著不是?”
江意寒哪裡聽不出來,故意逗江玉衡:“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哥哥是為了去見望家小姐,原來是我想錯了。”
“咳咳,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是為了見望珊珊?!”江玉衡急得臉紅:“我還不是怕那望珊珊對你做些什麼?”
江意寒和綃紫對視一眼,無聲地笑,答道:“好好好,那便有勞哥哥幫忙。”
江玉衡這才找著台階下來,待江意寒洗漱完畢,一行人上了馬車,江玉衡騎著馬走在最前麵。
“江小姐。”望珊珊一見江意寒踏入雅間的門便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半點不似第一次和江意寒見麵:“我還以為你怎麼也得推拒我一兩回,沒想到你也是個爽快人。”
江意寒聽到這話,嘴裡答應著,眼睛卻戲謔地看向江玉衡:“望小姐相邀,便是再多事宜都可以往後稍一稍。”
望珊珊請江意寒坐下,隨後看向坐在對麵的望煜明,給江意寒介紹道:“這位是我小叔,雖說輩分長,但是年紀卻隻比我大三歲,你不必局促。”
江意寒打量著望煜明。
望煜明是北方人,身材高大卻不顯粗獷,一身月白色織錦長袍,像讀書識字的富家公子。他眉宇從容淡然,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江意寒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聲:
“望五爺。”
望煜明在望家行五,這句望五爺沒叫錯。
望煜明挑眉:“江家小姐不必如此客氣,在下不過是陪客而已,不必在意。”
江意寒頷首,望珊珊卻故意拆她叔叔的台:“你彆聽我小叔說的,他巴不得來。因為我們有幾個問題沒有想明白。”
江意寒沒想到望珊珊如此直接,正待開口,望煜明卻道:“江小姐還沒有用晚飯吧?先用飯,有什麼問題邊吃邊說。”
“對對對,先吃飯。”望珊珊半點不閒著:
“要我說,江小姐什麼時候把平盛樓推到北邊去?我們要吃一頓平盛樓不僅得預約還得千裡迢迢跑到楚州去。”
江意寒笑道:“正有此意,若是開張,還請望小姐拔冗前來。”
接下來江意寒會去一趟京城,其中之一就是開平盛樓的店,不過形式上有所不同。
望珊珊眼睛一亮:“你是不知道,楚州平盛樓的號根本排不到,關鍵是你們推陳出新太快了,以至於吃過的人總會再去排隊。”
“不過這也好,起碼推動了彆的店推陳出新,彆老擺出什麼百年老店的派頭,結果菜色都不換一個,天天吃早就膩了。”
江玉衡好容易找到插話的時候:“你當推陳出新容易?那些個菜品我妹妹和廚子研究好久,起碼提前三個月開始準備。”
望珊珊衝江意寒比了個大拇指,江意寒搖搖頭:“我自己喜歡吃些花裡胡哨的東西罷了。有些點心不過是賣了個噱頭。”
望煜明道:“江小姐彆出心裁,何必自謙。”
此時,樓下一陣喧嘩,望珊珊和江玉衡幾乎同時走到窗邊朝樓下看去,燈火中,一列官兵壓著顧延卿和顧延寧還有一些顧家的主事人朝著官府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
樓下恰好有人議論,為望珊珊解惑:
“據說東嶺顧家被西嶺顧家告了!這一次西嶺顧家幾乎被東嶺顧家抄家,銀子全部被東嶺顧家搶走了,這下可好,兔子被逼急了都咬人呢,西嶺顧家把東嶺顧家給告了!”
“這些個姓顧的沒少乾缺德事,可算是要遭報應了!”
東嶺顧家在東嶺城幾乎橫著走,百姓們早就看不過東嶺顧家人的做派,這會兒見到東嶺顧家被官府抓捕,長久以來的鬱氣被激發:“抓得好!”
“抓得好啊!這些個顧家人壞事做儘,好好查!”
望煜明聽了這話,第一時間去看江意寒,隻見江意寒神色自若地去夾魚肉吃,臉上一點震驚都沒有。
“江小姐似乎……對今晚的情形早有預料?”
望珊珊和江玉衡兩個人一齊回頭,嘴巴都張的比鵝蛋大,江意寒輕輕搖頭:“捉拿顧家人是官府的事情,我何德何能,能夠預料到這些。”
望珊珊驚訝稍減,望煜明卻道:“夏競一事,恐怕從頭至尾都是江小姐的籌謀,今日顧家主事之人被捕自然不會在江小姐的意料之外。”
“何以見得是我?海家老太爺和我爺爺老當益壯,我不過一小輩而已,怎麼能左右如此大的局勢?”
江意寒放下筷子端起茶,濃鬱的普洱香氣襲到鼻尖,這茶葉橫嶺樓可沒有。
“那麼,接下來就是我的揣測了。以我對海家老太爺的了解,他絕對不會主動放棄鹽,海家經營近百年,其間付出無數努力,怎麼可能眼睜睜放手,即便真的要放手,垂死掙紮才是海家的策略,所以一開始海家以江海聯姻的名頭,目的卻是為了現銀。”
江意寒透過霧氣看向望煜明,這位望五爺心思當真細膩,見微知著。
“那我爺爺也可以勸服海老太爺。”
“那又不得不提江老太爺的經商風格。”
望五爺娓娓道來:“江老太爺自來穩重,雖然是賭石發家,可那時候江老太爺對於賭石如庖丁解牛,看似是賭,實則是穩賺不賠。後來江老太爺行商也是如此,若非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不會輕易嘗試,自己都不會做的事情,自然不會勸彆人做。”
望煜明說得頭頭是道,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江玉衡恨不得猛點頭。
他爺爺當初和妹妹定下九出十三歸可不就是因為拿不準。拿不準,所以選擇最穩妥的方式,而不是真的博一把。
“以前鮮少聽聞望五爺之名,沒想到望五爺如此非同凡響。”
不僅對四大家的主事人了如指掌,而且還能如此抽絲剝繭。
望煜明拱手抱拳:“但是我有一事不明,還望江大小姐解惑。”
江意寒微微偏過頭,看向江玉衡那一側,江玉衡和望珊珊湊到一處,支著耳朵聽望煜明和江意寒說話。
“望五爺請問。”
“江小姐,以江家和你的財力,幫助拿下鹽引未嘗不可,如此一來,海家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恐怕把海不凡賣了海家老太爺都是願意的,鷸蚌相爭,你便是想拿下海運權也未嘗不可,為何……”
為何用了如此迂回麻煩的方法,江家從中也不曾直接獲利。
江意寒用手指著桌麵上剩餘些許殘湯的盤子,道:“因為這天下不止我一個人要吃飯。”
即便在猜到江意寒用連環計將顧家徹底按死的時候,望煜明也遠沒有此刻震驚。
商人逐利,就如同人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無時無刻不需要呼吸一般,可現在,江意寒卻放棄了肉眼可見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