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寒垂眸思考片刻,就聽見綃紫問:“誰這麼大本事能夠差使得動官府?”
杭白立刻給綃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還能是誰?江家和官府的關聯不多,即便多,也是老太爺多,而不是小姐多。
前後這麼一聯係,要麼是程家,要麼是顧翎。
程家還好說,若是顧大人……
總之,還是少提起得好。
江意寒回頭看了看兩個貼身丫鬟的表情,隨後大大方方道:“想來恐怕是顧大人。”
江意寒想得沒錯,顧翎此時正和錢四喜坐在一處,已然得了梅堯縣的消息。
“顧大人,你這算不算假公徇私?”錢四喜雖然如此說,可話裡話外都是打趣的意思。
顧翎區區從五品,自然沒辦法打點從東西嶺到湖州全部州縣的官府,靠的自然是錢四喜。
錢四喜乃是秦暄帝身邊的大太監之一。
顧翎不慌不忙道:“九章商會實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次我們擒拿到關沭,但也沒能夠問出幕後之人所在,借著江大小姐這一行,又能夠讓九章商會露出更多馬腳。更何況,保住江大小姐的,是她自己。若非江大小姐一早安排好後手,恐怕昨夜也無法全身而退。”
顧翎感慨著,有時候他真的很欣賞江意寒,那麼聰明,那麼理智,永遠能夠做出最優的選擇,有時候他又恨不得江意寒苯一點,不要那麼清醒理智,起碼給自己一個做夢的機會。
“顧大人此言不虛。”錢四喜笑著:“顧大人,此番夏競收獲頗豐,想來陛下賞賜不會少,你是否想過讓陛下為你賜婚?”
錢四喜雖然這麼問,可這也算是提點顧翎。
顧翎確實大功一件,不僅讓顧家吐出了家底,還揪出了九章商會的少東家,但問題出在顧翎已經是從五品,陛下總不能繼續給他升官進爵,可不給又說不過去。
錢四喜這麼說,不僅是在提點顧翎,更是在為秦暄帝分憂。
顧翎苦笑道:“錢公公,我雖有此心,可終歸是我和江大小姐有緣無份。何況此間諸事,不過是臣子本分而已。”
錢四喜驚疑地看向顧翎:“顧大人,實在少見。”
那些個文武百官們,一個個為了屁大點功勞都恨不得搶破頭,但是顧翎卻來了一句臣子本分。
他自己說出來這句話,便是沒有什麼賞賜,陛下麵子上也過得去了。
而且,顧翎是個徹徹底底的孤臣。
他無父無母,無親眷無宗族,但與此同時,他又有才華,肯乾實事,錢四喜跟在秦暄帝身邊多年,或多或少都明白秦暄帝的心思,如今的顧翎,可堪大任。
官運亨通,前途錦繡這八個字,恐怕就是為顧翎準備的。
想到此處,錢四喜換了個話題,和顧翎聊起了京中的一些趣事。
“顧大人恐怕沒有聽說過戶部尚書盧光的事,他啊,管理戶部是一把好手,平日裡老神在在,看起來萬事不過心的樣子,但是隻要一提起銀子,他老人家可就像是貓被踩了尾巴一般,分毫不讓。”
錢四喜笑著感慨道:“無怪乎盧尚書深受信任。孔閣老雖然是內閣首輔,可有些時候也得看看咱們戶部尚書的麵子。”
錢四喜說的這些話雖然是玩笑話,可裡麵卻包含了不少對顧翎的提點。官場關係亂不可言,稍有不慎便會讓某位大人不開心,而這位大人身後又會站著旁的人。
顧翎沒有宗族親眷是好事,但也意味著在樹大根生的權貴麵前,他必須步步小心。
顧翎認真聽著,時不時附和兩句。他自然是清楚如今這些大臣們的脾氣秉性,但錢四喜願意說,他也不會拒絕錢四喜的好意。
車軲轆話說了一圈,錢四喜又說回到顧翎的親事:“如今顧大人勢單力薄,尋個姻親幫扶著,倒也還算是情理之中。”
說完,錢四喜的目光落在顧翎麵上,一錯不錯。
顧翎苦笑著搖頭:“公公如今與我推心置腹,我也不妨直接告訴您,顧某今生恐怕是非江大小姐不娶的。若是當真有緣無份,孑然一身又有何不可?”
錢四喜看顧翎麵色不似作假:
“顧大人,一生很長,未必隻遇到一個心儀之人。”
“夏競之時,公公也在台上看著,錢公公認為江小姐如何?”
錢四喜沉默片刻,答道:“我見識淺薄,江小姐實乃讓人敬服之人。”
夏競三日,江意寒始終沉穩,冷靜,即便顧延寧在她麵前跳腳也分毫不懼,還能夠順勢回擊,有理有據有節。
更何況,江意寒白手起家,一手建立平盛樓,快味齋和機巧閣,機巧閣的成果還無償和工部共享。
此等胸襟氣魄,即便是男子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顧翎輕聲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錢公公覺得顧某此生還能遇見第二個江意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