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外亂哄哄的。
臨時安置百姓的地方很大,但是由於搬進來的百姓眾多,還是顯得有些擁擠,大家都沒什麼事做,隻能互相嘮嗑。
除開問問地址姓名,少不得就得談到這仿佛下個不停的雨。
“要我老黃說,如果不是為了那十兩銀子,我才不會從家裡大老遠跑來這裡呢。”
“就是,馬上就要春耕了,來回起碼得六天!這要是再沒什麼消息,我可打算明兒個就回去了,反正銀子已經到手。”
這話一出,不少人也生出了同樣的心思:“就是,當真是勞民傷財。雖然出錢的是江小姐就是了。”
“這些個銀子,江小姐恐怕還不放在眼裡。要我說,什麼時候去江家乾活才是真富貴呢!我聽說楚州好些個人家,原本沒什麼錢,這兩年跟著江小姐乾活,都開始建磚瓦房了!”
說到這裡,不少人都發出羨慕的聲音。
“要我說,那個顧大人真的是半點都搞不清楚情況,我們青州大堤建了快十年,哪年下大雨垮過?今年非要讓我們動來動去,當真是累挺。”
“那些個官才不會管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死活,他們隻在乎他們的政績而已。”
“沒錯,而且我聽說這個顧大人才考中沒多久,一個才剛剛開始做官的進士,恐怕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可不,第一把火就燒到我們頭上。”
“真晦氣啊。”
青州城中。
何遠道喝著茶,看著窗外的雨:“那些下遊的村民都安置好了嗎?”
祝先生點頭道:“都安置好了。他們對大人的安排交口稱讚。還說青州大堤不會有事的,那個從京城來的顧侍郎根本不了解青州的情況,簡直多此一舉。”
祝先生知道何遠道想聽什麼,自然緊著他想聽的說。
果然,何遠道臉上的表情極為愜意,就好像喝了最好的春茶一般:
“青州的百姓果然還是比彆的地方多點見識。這雨確實沒停,可是青州大堤卻也好好的。都怪那顧翎危言聳聽,待雨停了,看我不好好奏他一本。”
祝先生臉上浮現出微妙的笑容。
“那青嶼山腳下的人也都來了?”
提到這件事情,祝先生麵色不虞:“也不知道怎麼的,元音寺的佛像突然碎了,元音寺的主持沒辦法,隻得前來青州城修複佛像,因為趕不回去,青嶼山的那幫刁民也跟著來了青州城。”
何遠道皺眉:“這麼巧?一說要遷徙,佛像就碎了?”
“聽那元雅和尚說,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就碎了。”祝先生也覺得好生奇怪:
“真有這麼巧?”
何遠道搖頭:“我看恐怕是人為打碎的。你看那佛像金光燦燦,刻那金光都是人給他鍍上去的,哪裡是他自己的金光?佛要是管得了這地上的事情,還哪裡來的那麼多不平之事?”
祝先生奇怪道:“可是,誰敢動佛像?”
南秦對佛教的態度一直頗為尊崇,即便是皇子也未必敢對佛像動手。
“本官也隻是猜測罷了,猜得對或者不對,也無所謂。反正那元音和尚不說,旁人哪裡會知曉?我打量著顧翎也沒那個膽子動佛像,除非他不想要頭頂上那頂烏紗帽了。”
兩人正閒聊著,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門外的人厲聲道:“大,大人!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青州大堤……真的被衝垮了!!”
何遠道猛地站起身,一時間眼冒金星,頭暈眼花,耳朵中傳來陣陣嗡鳴:
“你說什麼?”
“大人!青州大堤真的塌了!大水直接衝到下遊,幾乎把下遊所以的地麵全部都覆蓋住,哪怕是地勢高些的地方,也全部被水淹沒了。”
何遠道瞪圓了眼睛,他愣愣地看向祝先生,沒想到祝先生也是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
“青州大堤,真的衝垮了?”
何遠道飛快地鎮定下來,肅然道:“快備馬車,我要去焰雲山看看。”
焰雲山離青州城不過半日路程,何遠道走到焰雲山上,看見那一瀉千裡的渾濁江水,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心一直延伸到天靈蓋。
“如果……如果顧翎沒有堅持遷移百姓……”
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此時,青州城外,臨時遷徙的村民們也都得到了消息,原本吵吵嚷嚷的臨時居所徹底鴉雀無聲,誰也沒有想到,青州大堤真的會垮。
“如果……如果我們沒有遷移……”
“你們沒看到,那洪水幾乎是一炷香就把下遊都淹了,跑都沒地方跑!青嶼山算高的吧?那水都淹到元音寺山門那裡了!”
對於下遊的地勢百姓們一路走來自己都眼睛能夠看到,這會兒聽傳信的人這麼一說,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有些膽小的人已經開始捂住嘴啜泣,還有些人又擔心起來:“不是,那我們的房子可怎麼辦?”
這麼一說,大家也顧不上驚慌失措,反而惦記起之後的生活:“對啊,以後我們可怎麼辦啊?春耕的種子都被淹了,家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就在此時,顧翎恰好走到青州城郊,和之前那種冷漠敵視完全不同,百姓們看顧翎的眼神中帶著期盼和敬佩。
“顧大人……”
“多謝顧大人。”
“多謝顧大人!”
“要不是顧大人,我們命都沒有了!”
“顧大人真的是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