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煜明望著江意寒的眼睛，和在東嶺城一模一樣堅定的眼神，可是裡麵似乎又多了一些東西。

她更加堅定，而且無畏。

“我若是不答應，恐怕明年就可以看見江家的馬場了？”望煜明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說。

江意寒點點頭：“不錯。不過我還是希望望家可以參與進來。”

望煜明望著麵前的猛虎下山圖，他很明白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改變望家甚至改變整個南秦的機會。

可是既然是機會，自然也伴隨著風險。

江意寒沒有逼迫望煜明的意思，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座椅上，伸手端起茶盞喝茶。

等了約摸兩盞茶的功夫，江意寒開口道：“若是望五爺還有些猶豫，不妨和家中兄長叔伯商量一二，我並不急於一時片刻。”

望煜明搖搖頭，隨後下定決心：

“你我二人本就是姻親，如今江家需要，我望家自當出一份力。”

“望五爺好魄力。”江意寒誇讚，站起身，舉起身邊的茶盞衝望五爺道：“那麼，我便以茶代酒，先預祝望家更上一層樓。”

望五爺也沒含糊，端起身邊的茶盞舉杯和江意寒相碰。

飲茶畢，江意寒打算告辭，望五爺卻生出幾分閒話的心思：“你如今和那未婚夫婿留在泰寧城，莫非就是為了這一條從江南到北疆的路？”

江意寒點點頭，又搖頭：“這一樁事自然是頂頂要緊的，可還有一樁事也是在籌備之中。”

“何事？”

“顧翎在準備遊塾。”江意寒含笑道。

“遊塾？”

“沒錯。因為我二人會隨著這條路一直從北疆到江南，所以顧翎會開設遊塾，給想要學習的學生講課，不但講課，還會給他們講解各地風貌與人情。當然，不是所有人家都願意讓孩子跟著我們走，所以先去各個村子啟蒙，順便問問意願。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正是如此。”

望煜明怔愣片刻：“我本還以為顧翎辭官之後會有幾分挫敗消沉，沒曾想……”

“顧翎既然答應陛下可以培養出更多的顧翎，自然不會是一句空話。一人之力有限，那便多些人吧。”

彼時，顧翎派自己的心腹黃玄跟著那祝先生，終於按圖索驥找到了九章商會，不動聲色地聯係太子一懼拿下九章商會的背後之人。

正是前朝上官家的遺孤。

如今太子領頭親自審問，已是供出不少和九章商會勾結的朝廷命官，其中孔閣老一係牽扯最深，全部被流放。

可是朝廷上可用之人實在不多，空出來的缺總得有人乾不是。

“十年育樹，百年育人罷了。”江意寒望了眼窗外，回廊上，顧翎竟已站在那裡等自己。

望煜明順著江意寒的目光看去，不免失笑：“如此，便不再耽誤江小姐。”

江意寒點點頭，放下手中茶盞，腳步輕快地走出望煜明的書房。

望煜明就著那窗戶向外看去，回廊上的燈勾勒出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

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光是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流動著的那種寧靜平和，舒適愜意。

望煜明輕歎，對著身邊的貼身小廝道：

“世人都說顧侍郎不惜為情棄官，殊不知，人生汲汲營營，所求之事不過心安歸處四字而已。這世上難得十全十美，能夠十全九美已然是人生之幸。魚和熊掌，所有人都知道選熊掌，可惜，到底什麼是熊掌，有人卻一輩子都分不清。”

望煜明回轉身去，江意寒留下的南秦道路圖還在書案上。

很快，顧翎在泰寧城周圍開設私塾，不必束脩，來者皆可聽課。

或經義，或史籍，或雜學，甚至有時候還會帶著孩子們去田間地頭，告訴他們北疆的作物和其它地方的區彆，他走南闖北多年，見多識廣，言之有物，上課生動而有趣，很多孩子都願意跟著顧翎上課。

一時間，便是泰寧城中有名的夫子也會帶著學生一起聽顧翎的課，問答之間，彼此的學識見識都在增長，轉眼便是日落西山。

不過顧翎有一個習慣，每到太陽快消失時，就會起身告辭，約定好明日講課的地點，不會猶豫分毫轉頭就走。

“顧夫子，今日尚未討論出個結果，怎麼就走了？”

顧翎笑道：“學問本就無涯，可顧某有家。”

顧翎和江意寒約好隻要身處同一地，每日一定要同用晚飯。

自上一世母親去世之後，顧翎口中再未曾說出過家這個字。也早已忘記有人等自己一同用飯是什麼樣的心情。

可現在，他身負斜陽夕照，走在回家的路上，連路上的小兒啼哭聲，都像是一首似悲還喜的歌謠。

在唱著，歸家，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