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看向她,女人斜坐在床邊,小屋內昏黃燈光將影子打在牆上,仿佛寒秋湖邊一叢搖搖欲墜的薄弱蘆葦。
景渝摸了把眼角的淚,低下頭躊躇,神情有些難以啟齒,小聲道:“他說……他會改。”
“唉,這樣的話怎麼可能當真呢?”
蘇老頭聽到景渝回答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手上的水壺放到滾燙熱爐上,濺出的水珠落下,發出痛苦嘶鳴。
景渝聽到頭低得更低了,直直要縮回胸膛裡。
景在中去世了,景家也還有幾門親戚,雖然離得遠,但也不是全然幫不上忙。景在中剛去世時,蘇大強就找了個借口想要過戶景家老房子,景渝當時正處在悲痛之中,沒注意到蘇大強的心思。
參加葬禮的景家二姑一眼就看出了蘇大強的小心思,侄女自己一個人,娘家沒有可以幫襯的人,要是再失去這套房子,怕是難有立足之地。
她做主拿走了房產證和土地證,替景渝保管,這也讓蘇大強怨恨上她,在景渝最脆弱的時候說了不少景二姑壞話,景渝和景家人鬨了不少矛盾,即使和好了也沒有之前親近。
後來隨著景渝肚子沒動靜,蘇家人真麵目逐漸顯現,景二姑沒少景渝離婚放手,可是景渝被蘇大強痛哭流涕的認錯態度迷惑,沒聽親人的話,這也讓景二姑徹底傷心。
再到後來的家暴,景渝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孤立無援的地步,舉目無親。
景渝雙手撫臉,哭泣道:“我知道他不會改,但是…… 我總覺得,我總念著我們最好的時候。我們一開始也不是這樣的,我們也幸福過的!我隻是不想相信他為什麼突然變了。”
“我開始想我那裡不夠好,是不是隻要我生個孩子,一切就會回到原樣。如果我能生個孩子,大強他也不會變成這樣了!我們還會像之前一樣好的!”
景渝聲音越說越小,與其說是說給彆人聽,倒不如說是給她自己聽。
蘇慢直直盯著景渝,突然趴到林之夏耳邊,說了林之夏認識她以來最長的一句話:“夏夏你千萬彆生寶寶,寶寶——好——可——怕。”
林之夏看向滿臉認真的蘇慢,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蘇慢世界裡,蘇大強等於可怕,生孩子可以和蘇大強在一起,所以生孩子等於可怕。
她也點點頭,看向眼前掩麵的女人,語氣悵然:“是啊,真的很可怕。”
景渝小聲重複了幾遍,緊接著她又看向關梅,妄圖找到一些支持自己的證據:“我們之前那麼相愛那麼好,變成現在都是因為我生不出孩子對不對,對不對?”
景渝眼睛滿布血絲,眼神裡滿是哀求。
關梅直直望向她的眼神,緩慢搖搖頭,堅定又殘忍地說道:“景渝,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你生不出孩子。”
“他就是這樣的人,和你沒關係的。”
輕輕話音飄落,景渝眼裡希冀的光一點點熄滅。
接著緊閉住眼睛,咬著牙關像是抑製什麼,指甲深陷在粗糙掌心。
突然,景渝眼淚像串珠一樣落了下來,她徹底控製不住泣音。
“對,他就是,他就是這樣的人!”景渝錘著胸口,字字悔恨帶血。
“即使我生孩子他也不會有改變,他還會喝醉酒打我,他們家人還是會把我當豬狗一樣使喚踐踏!”
景渝抱住頭發,手下動作收緊,牙也打著顫:“我好後悔啊!我好後悔!為什麼當年看上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嫁給他?為什麼不聽家裡人的話?我怎麼這麼蠢!我怎麼這麼傻啊!”
她狠狠錘打自己,一直掩蓋傷口的紗布被揭開,她再沒有欺騙自己的借口。
漆黑天色從外麵爬進來,殘忍裹挾住這個絕望的女人。
景渝悲痛萬分,隻覺得這些年封閉的痛苦一起湧上心頭,狂風暴雨般將她淹沒!
突然,一雙手輕輕拉開景渝傷害自己的手,女性之間相同的溫暖傳遞到身上,她呆愣地抬頭,滿臉淚痕交錯。
“你沒錯,即使當年看走了眼,愛錯了人也不是你的錯。”關梅眼神溫和堅定。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都是蘇大強和蘇家人,不是因為你生不出孩子,也不是你蠢笨。我們買到了不好的鏡子,照射出畸形的我們,難道能怪我們自己嗎?”
“不要太苛責自己,能堅持到今天,你已經很厲害了。”
生活像一灘爛泥,光是堅持住不被拉下去,就已經耗儘景渝所有力氣。
“景渝,你已經很棒了,現在是時候放開你自己了。”關梅握住她的手。
景渝諾諾:“可是我不敢和他離婚,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沒有了爸爸,也沒有了工作,我也沒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