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貢院門口的隊伍越排越長,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縣學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兩隊舉著火把的士兵魚貫而出。
少頃,本縣的劉縣令和他的一個孫姓的師爺也走了出來。
劉縣令先是看了看掛在縣貢院外的更漏,見時辰已到,便對孫師爺點了點頭。
孫師爺接到示意後,便上前兩步,拉著長音大聲道:“時辰已到,封路。”
站在兩邊的士兵立刻抽出軍刀,往隊伍的尾部走去,遠處還有幾個在往這邊跑的書生,一見這情形,更是不要命般的加快了速度,有一個人甚至連鞋子都跑丟了。
但封路時辰一到,他們注定已經與今年的考試無緣了。
一排士兵整整齊齊的舉刀攔在隊尾,搖晃的火光映在冷冽的刀身上,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生。
那些來遲的書生,隻能不甘心的往這邊張望,很快就被驅趕離開。
閒雜人等被驅趕乾淨,一個身穿紅衣的官員就帶著倆手持鬼頭刀的大漢從縣貢院的大門裡走了出來。
有經驗的人一看便知道,紅衣那位是從州府來的學府官員,也是本次縣試的主考官。
至於那倆大漢,專管砍頭。
這裡就要提一下本朝的科舉製度了。
因為本朝開國皇帝周高祖在造反當皇帝之前,是個屢試不第的窮書生,他對前朝那種囉嗦的科舉製度極其不滿,所以一上位就對本朝科舉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以前考秀才分為縣試,府試,院試。除縣試以外,其餘兩項都要在州府進行,而且兩項考試中間還要再隔半個月的時間,這無疑是一筆不小的花費,給家貧的書生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周高祖直接大手一揮,取消了府試院試,由附近幾個州府的學官隨機調換,下放到縣試任主考官。這不僅減輕了讀書人的經濟負擔,也在絕大程度上避免了科舉舞弊的發生。
而且周高祖也取消了五人一保的規定,並對此極為不屑。他曾有過一句名言,“一人做事一人當,牽連彆人算什麼事,哦?你說震懾力不夠?嗬,敢作弊,當場殺掉就好了嘛。”
在本朝,考生作弊風險極高,嘗試過又被抓的,基本都成了貢院外常年懸掛著的用來示警的頭顱。
所以,這倆人將大刀一亮,縣貢院外頓時一靜,連互相交談的都沒有了。
主考官滿意的捋了捋胡子。
劉縣令恭敬的向主考官請示了一下,主考官點了點頭,劉縣令這才正身拉長音調大聲道:“擂鼓!”
“咚!咚!咚!”立在縣貢院外的兩麵大鼓被擂響。
本次縣試正式開始。
按照排隊的順序,考生們一個一個的上前接受檢查,衙役們需要將他們帶來的每樣東西都細細的查上一遍,甚至連頭上的發髻都要捏一捏。
等好不容易過了這一關,後麵還有換衣,就是把自己穿來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穿上由官府準備的單衣。
換好以後,十人一組由衙役帶去號舍等待考試。
號舍因為常年不用,所以年久失修的情況簡直不要太正常,這也是為什麼要早點來排隊的原因,前麵的還能挑一挑,後麵的就隻能認命了。
林衡一進號舍,先是打量了一下環境,見桌椅沒有缺胳膊斷腿,頭頂上的瓦片也齊全,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先是將小泥爐裡生起火來,然後又從包袱裡找出一塊抹布,將號舍裡打掃一下。
抹布一擦上去,積了一年的老灰頓時飛揚起來。
林衡偏過頭咳嗽了幾聲,苦中作樂一邊收拾一邊當場小聲吟誦了一首灰塵賦。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號舍外傳來噗嗤一聲笑。林衡一愣,抬頭往外看去,卻也隻看見了一抹紅色的衣擺。
林衡頓時了然,剛才經過的怕是主考官,畢竟能在這裡穿紅衣的也沒彆人了。
他倒也不擔心,繼續有條不紊的收拾號舍。
等他剛收拾好,就聽見一聲鑼響,這是所有考生入場完畢,縣貢院大門一關,直到傍晚才會再開了。
鑼響沒多多久,學府的考官就拿著一筐卷子來了。
林衡拿到卷子,看著題目仔細思量了半晌,這才往上落筆。
時間就在筆尖上飛快的流逝,似乎眨眼間,便到了收卷的時候。
林衡將謄抄好的卷子小心的卷好,遞給了來收卷子的考官。
這時,後排的號舍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一個蒼老的聲音一邊笑一邊大聲說:“哈哈哈哈哈哈,我是這屆的案首!我是秀才啦!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庸人,還考什麼考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才是秀才!哈哈哈哈哈哈!”
守在考場的士兵很快持刀趕了過去,沒過一會兒,便架著一個頭發花白的人送出去了。
那人還在瘋瘋癲癲的大叫,“我是秀才了!你們大膽!竟敢對秀才無禮!”
考官目露憐憫的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說道:“入了魔障了!”
林衡看著那人花白散亂的頭發,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科舉之路,便是如此,勝出者寥寥無幾,剩下更多的是蹉跎歲月的失意之人。
因為出了這個意外,今天散考的時候眾人興致都不高,出了縣貢院以後,都默默的離開了。
林衡看著西墜的金烏,輕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