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刻,一娉婷女子用帕子捂著臉,從南街秦懷陽家的彆院內失魂落魄的走出來。
她一路走的不快,仔細看來身子偶爾發顫,也不知是夜深冷的,還是傷懷哭的。
路過城南夜市時,趕上最後關門的一間酒肆,一高壯孔武的男子正從酒肆出來,步態不穩,還連連打著酒嗝。
女子自顧傷懷,並未注意到,被那雄偉男子撞了個滿懷,跌坐在地上。
那男人醉了酒,踉蹌了兩步卻沒跌倒,回身一看,隻見一身著水紅的女子,正垂著頭,身子一抽一抽的,似是在啜泣。
夜深人靜的,這個時候出來,怕也不是好人家的女兒,男子冷嗤一聲,轉過臉就要走,卻聽身後那女子抽泣聲音越發大了起來,在這靜謐的街道上尤為刺耳。
他頓了頓,還是轉身,對那女子伸出手,要拉她一把。
可那女子並未領情,隻抬頭不知看向哪裡,淚眼蒙蒙的,喃喃道:“誰願出身勾欄,誰又願以色侍人,為何老天如此不公,如此不公?”
女子麵頰宛若冬日寒梅,淒淒冷冷的,漂亮的眼睛此時空洞無光,言語之中儘是絕望之意,整個人散發著支離破碎的淒美之感。
男子像來殺伐果斷,此時卻心生惻隱,彎腰將那女子打橫抱起,消失在夜色當中。
那男子正是定國侯的大女婿,嚴德勝。
第二日陸維收到暗報,一切進展順利。他勾勾唇角,湊到蕭卷卷身邊,道:“事情很順利,為夫辦事還可以吧。”
蕭卷正在描丹青,瞥了他一眼,沒做聲。
古言道,烈女怕纏郎,蕭卷卷這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並沒有讓陸維知難而退,反而湊的更緊了。
“夫人,為夫可是下了值哪裡都沒去,就回來與你說這個好消息了,不該獎勵一下?”
他那個上調的尾音在蕭卷卷聽來嘚瑟極了,恨不得給他個兩耳光。
她放下手中羊毫,一本正經的看著陸維:“主意我都想出來了,辦不好是你無能,辦得好是應該,怎的還來討上賞了。”
陸維早就知道自己會吃個癟,倒是不在意,隻要與她在一起就開心,見她的注意力不在丹青上了,忙拉住她細軟的蔥蔥玉手,道:“時間還早,彆悶在屋子裡,咱們出去逛逛。”
說罷將她拉了出去。
蕭卷卷白日裡約過華瑾,已經不太想出門了,隻是回來未來得及更衣,穿著的依舊是歸來時的那身桃粉色齊胸衫裙。冷不丁被陸維拉出來,連個披帛都沒來得及搭。
“這是要去哪兒?”蕭卷卷問道。
此時事情已然布好局,隻待時候到了收網即可,陸維便有了閒心,想與蕭卷卷放鬆放鬆。
“去戲院,咱們去聽戲。”
他興致很高,蕭卷卷雖是有些疲累但也沒拒絕,左右聽戲也是坐在那的。
兩人去了梨園,坐進廂間裡,沒多一會兒隔壁那間也上了客,且那人還是八皇子。
蕭卷卷暗道還真是巧了,上一次來梨園聽戲也是與他一起,怎的這次又碰上了。
他們幾人關係複雜,蕭卷卷不想挨著他們,便與陸維道想換個位置,沒想到八皇子耳尖,聽到她的話竟是直接走進他們的廂間。
“芙兒妹妹,為何要換位置啊?大家一起不好嗎?”說罷就要讓跑堂的將隔間簾子拉開。
蕭卷卷心裡翻了個白眼,麵上卻恭敬,微微屈身算是行了禮,道:“八殿下,臣婦已然嫁做人婦,您再這樣稱呼,有些不妥。”
沒想到八皇子卻哈哈笑了兩聲,道:“就算嫁過一百次,你不也還是我芙兒妹妹嗎?你我表兄妹的關係與你嫁人又有何乾?”
這話說的無理中帶著調戲,陸維卻是鎮定自若。
“芙娘便是嫁一萬次,夫君也隻是我陸維,八殿下又是怎知我倆約好了生生世世非卿莫屬的?”
八皇子冷嗤一聲,對著自己那廂間道:“孫兄,見了舊相識,不來問候一聲嗎?”
原來他今日是與孫令一起來的。蕭卷卷心中惡寒,什麼舊相識,這八皇子現在莫不是瘋了。
隻見那廂間裡又走出一人,衣冠楚楚,看著倒是個好人的模樣。
“原來是蕭四娘,真是懷念不如相見啊!”
他倒是拱手行了個大禮,眼睛卻瞄著蕭卷卷光潔的鎖骨,又上前一步,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陸維眼疾手快,也不知道是使了什麼招數,沒等他停下步子卻是直接跪了下來。
“孫兄,雖說我與你祖父同朝,大你一輩,卻是無需行此大禮。還有,芙娘已嫁與我為夫人,我們也不占你便宜,稱陸夫人便可。”
孫令在外何時受過這等閒氣,剛剛明明是他小腿不知一痛,這才跪下,又在這地板上磕了膝蓋,一時半會竟是站不起來,指著陸維罵道:“陸維,你這個小人,竟然使詐!”
蕭卷卷夫唱婦隨一般,無辜道:“孫公子哪隻眼睛看見我夫君使詐了,莫不是你自己身子不行腿發軟,想碰瓷兒?若是孫府缺這點看病的銀子,去我縣主府知會一聲便可,我們管事嬤嬤心善,一年裡總是要換上不少銅板撒給叫花們。”
孫令一下子炸廟了:“蕭語芙你彆猖狂!”
見他要鬨,八皇子也不敢太過放任,鬨大了搞不好要遭責怪,忙叫人將孫令扶起來,又對蕭卷卷笑道:“孫兄剛從嘉山歸來,火氣是大了點,芙兒妹妹莫要生氣。”
對於八皇子這種曖昧的稱呼蕭卷卷已經不想再理睬,反正這人聽不懂人話,她也沒必要和畜生多講,隻對陸維道:“夫君,今兒戲不好,我不想聽了。”
陸維不以為意:“既然來了,就聽聽,左右還有王八唱戲,一張票價聽兩場,咱們不虧,雖然夫人銀子大把,該占的便宜咱們也得占不是。”
八皇子雖沒那麼聰明,但也聽出陸維暗戳戳的罵他王八,可人家沒指名道姓的,他若接話不正是說明他自認王八嗎?
再一想,蕭語柔那個賤婦被人擄走一夜,指不定發生了什麼,他頭上還真掛著個王八,心裡煩悶極了,盯著陸維,想著要如何治他,最好是讓他也當個王八。
這麼一想,他那黏膩的眼睛便掛在蕭卷卷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小表妹嫁人之後風姿更甚,兩眼間光波流轉之時帶著無數的媚意。
他沒搭理陸維,對蕭卷卷笑道:“芙兒妹妹,請吧。”